我透不过气。
我的心,也只剩下麻木。
婚期的前三天,胡迁带人送来崭新的婚服,央着我穿上试试。
我在婢子的簇拥下,褪下身上的襦裙,换上纯白的婚服。
那婚服后的拖尾足有十尺余长,上下玉珠环绕,宝石串连,金丝绣线绘成的凤凰展翅欲飞,裙摆下的莲花纹闪着淡雅的银光。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愣愣地有些发痴,没想到竟连婚服,都比嫁给刘起时更为奢华。
我忽然有些想笑,咧了咧嘴,却又面上发僵,实在笑不出来。
想来,这世上没什么不能比的,饶是一件婚服,胡迁也要强压刘起一头。
胡迁撩起身后的珠帘走了进来,围着我转了三圈,满意道:“这身我瞧着挺好,看上去很是衬你。”
我垂头不带一丝表情,眼中尽是虚空。
他笑着靠近我,张开双臂将我圈在怀里,温声道:“若是不喜欢,我便命人去换,你意下如何?”
我摇摇头,依旧没有开口。
都是要死的,死的时候穿什么也都一样。
见我不说话,胡迁还以为我是妥协了他,于是有些愧疚道:“霜儿别难过,婚后我定好好待你,自是不必那刘起差。”
“他能做的,我亦能做。”
“他不能做的,我也能做。”
他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极尽温和道:“忘了他吧,忘了他,好不好?”
我想,无论到了何种境地,我从来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我漠然地看向他,漠然地点点头,好似这世间的一切和我再没了关系。
我不过是一只傀儡,一只死到临头,行尸走肉的傀儡。
胡迁轻松地笑了笑,在我额上落下淡淡一吻,见我没有抵触,他又愈加放肆地吻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仍是没有反应,像个木头人似的直视着前方。
他并未感到丝毫不适,正如他所言,只要得到就好了,他不在乎其他。
更不在乎得到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应该死的,死了便能把元霜的肉身还给他。
他拢着我,缓缓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没有动,仍旧他吻着,不是我不想挣脱,而是再也没了力气。
不论如何拼死的挣扎,到头来都逃不开如此惨淡的结局。
不如就这样毁灭吧,毁灭也好。
毁灭时拖着他,一块儿下地狱去吧。
良久,他吻够了,终于放开了我,扬起一抹知足的笑,转身退出内殿离开了。
我疲惫不堪,顾不得换下身上的婚服,绕过铜镜走到床边。
倏然,一股烈烈寒风从南面的窗户中钻了进来,吹熄了屋内的烛火,吹散了床前的帘幔。
我正欲回身去点灯,却感到心头一阵狂跳,一时间各种情绪奔涌而来,仓惶、惊恐……怅然无措。
霎时间,一柄寒凉的剑刃紧紧抵在我的脖颈间,嘴里登时涌出一股苦味,可心中却如死寂般再察觉不到任何疼痛。
我茫然转过头,只见盈盈月光下,一双狭长的眼眸泛起水雾的光泽。
第95章 遥望启明 “玉兰,此生我只……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梦, 那时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只在恍惚中见过刘起一面。
我梦见他头戴斗笠,面覆黑巾, 翻山越岭, 飞檐走壁。
时隔多年, 我仍记得当时梦中的情形, 那幽青色的天空和自空中飘落的乌灰色的雨。
好似这么些年过去,这一幕我始终没有忘记, 而如今, 却又是如此鲜活地出现在眼前。
原来, 这就是宿命。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再也无从更改的宿命。
我从未想过, 这竟是一场预知梦。
就像我从未想过, 不论是现实还是梦境中的他, 都滋生着蓬勃的野心和疯长的欲望。
窗外天色阴沉得可怕,狂风席卷暴雨不停地拍打着门窗, 刘起脸上的面纱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他摘下头上的斗笠, 手中的长剑愈发逼近我几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背叛我了?”
我闻言一笑,冷声道:“背叛?从未有过情投意合,又何谈背叛之说?”
我望向他上扬的眼角,只觉得分外悲戚,没想到为他精心锻造的这把星云, 最终还是架在了我自己的脖子上
。
可我却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改变不了任何,也无需再过多挣扎。
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管它是死是活。
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也想通了,人终究敌不过命,而我的命数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我知道他拼尽全力,才能来到我面前。
这大魏危机四伏,这洛京宫亦是严防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