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身一人闯入后宫,在偌大的永巷之中,在数不清的殿宇之下,一直寻找着我的身影。
为此,他定是豁出去了所有。
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胡迁对我的温柔和善意,看到了我对胡迁的归顺和妥协。
他心如刀绞,恨不得一剑杀了我。
是啊,也怪不得他恨我,他该是恨我的。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是我……对不起他。
“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凛声质问,“为什么要和胡迁搅合在一起,为什么要丢下我一走了之?”
他握在手中的星云愈发颤抖,始终沉默不语,似乎在等我一个回答。
可我到底还是无话可说。
我不想连累他,更不想他因我而受到牵连。
我面不改色道:“是,你没看错,我的确和胡迁混在了一起。”
“事到如今,我总算想明白了。”
“皇兄才是对的,南人靠不住,唯有倚仗胡氏,才能挽救大魏。”
刘起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向我的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
我心痛得无法呼吸,像被乱箭穿过似的痛彻心扉。
我强忍哭意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对,我又抛弃你了,我不要你了!”
“你还楞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快走吧,刘起,快点走。
若被胡迁的人发现,你孤身一人,定会死在这里。
快走啊,回你的建康去,再也不要来洛京。
就当我死了,就当我今夜就死在了你的剑下。
刘起低头看着我身上的婚服,露出苦涩一笑。
“看样子要恭贺你觅得良人,新婚大喜。”
素白的婚服在惨淡的月光下变成惨白,所有的珠翠仿佛都失去了颜色,那婚服就像丧服一般披在我身上。
而我的脸上亦是惨白一片,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呼吸,绝望死去。
我哑然失笑,“你不也一样?处处有心机,真真是渣男一个。”
刘起冷笑,“敢问大长公主,我渣在何处?”
我知道,自我离开建康后,他游走在各处高官之间,竭尽所能地做个说客,一是想要再得兵权,二是说服宋主出兵大魏。
而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曾对我许下的诺言。
他说过他会帮我,所以他来了,带着千军万马赶来救我。
只是,我无法拖累他,更无法狠心看他去送死。
魏宋一旦开战,刘起再无命可活。
若胜,宋主会借机要了他的命,若败,他亦会死在魏人的铁骑之下。
这一场打不得,这一场将会是他用命换来的。
只要他退兵就好,只要退兵,一切都还来得及。
于是,我嘲讽道:“听闻你在建康,日日游走在达官贵妇之间,左右逢源,好不快活。”
“怎地?攀龙附凤,不惜出卖色相换得兵权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刘起手中的星云登时落在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那只长满粗茧的大手握住我的咽喉。
他问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惨笑道:“知道,怎会不知?”
我声音狭窄干涩,如同从石缝中挤出来似的。
“这些话就是说给你听的。”
“谁让你是庐陵王刘起。”
我终于崩溃了,带着哭腔呼喊道:“你不再是我的驸马,也不再是我的启明。”
他一手扯下脸上的面巾,捏住我的下巴紧紧控在手心,炽热的呼吸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也一并夺去。
无尽的吻是试探,也是回答。
他竭力地亲吻着我,像是要把先前胡迁留下的气息全都抹去。
我像是朵随心所欲便可摘下的玉兰花,被迫扬起脖颈,接受他的喘息。
他的吻是那么深沉,那么火热。
带着些许柔情,更多的是尖锐和强蛮。
“玉兰……”
他于困顿中始终含着我的名字。
好似多念出一声,我将又再次属于他。
“玉兰,此生我只侍奉你一人。”
他撩开我腰前的细带,挑开我胸前的衣襟,在簌簌寒风之中,将我彻底拥抱。
他把我抱起又放下,借着暗淡的月光褪下我身上华丽的婚服。
窗外,零落的雨滴在空中打着旋涡,广阔的天际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当露珠再次盈满花蕊之时,我又有了坦然的勇气。
若结局无从更改,那么今夜的我,也将注定为他沉迷。
只是从这之后,我的心间偶尔会荡漾起似水柔情。
刘起走了。
临走时他却什么也没说。
他拾起落在地上的竹笠,盖在头上,遮去了大半张面容。
他身手利落地跳上窗台,回过头看了我最后一眼。
而后,头也不回地隐入一片寂寥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