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问游栗:“要是不困在南岭,你会做什么?”
游栗说他会行走江湖,做一名的侠客,多半被官府通缉,却有很多女子倾慕,听得公主咯咯直笑。接着她说她要做女巫,最好是又漂亮巫术又高,住在一辆宝蓝色的马车里。
游栗就说:“有一天侠客受了伤,就逃到女巫车里——像现在这样。没想到女巫蛇蝎心肠,驾着马车把重伤的侠客给出卖了。”
“呸!”然后公主挪动了一下,该是坐到游栗身边。这时马车颠了好几下,在砾石路上咯吱咯吱地前行,使我听不清身后的对话。
等我听得清楚时,公主在说:“你家公子不爱说话,脾气又犟。我们头一回见面,我送他一口袋苹果,他都扔地上了。”
游栗回答:“那时他还小,也不喜欢吃苹果。如今你再送一遍,他就不会扔了。”
“我不信。”
车里静默,我感觉背后有束凝视的目光,许久公主又说:“你跟了他这么久,都不了解他。”
游栗没有争辩,大概他在盘算等一会到了猎场,怎么在一大群野熊里抽身而退。这时公主又用她一贯动人的嗓音娇笑道:“你生气的样子也挺像野兽的,等会儿披块熊皮,把你跟真的熊关在一起角斗。你说好不好玩?”
她又是嬉笑又是恐吓,把游栗惹得心烦意乱。他一把甩开她,爬到前座来。
“我真想把她那只手也拗断了。”
“然后塞进她嘴里。”我补充道。结果游栗大笑起来,把公主招来的灵鹊吓得惊飞四散。
后来我坐在中丘冬日的阳光下,想到那个下午也会笑。只可惜没有玄冰,要是玄冰也在,那个画面就完美了。我或许会驾着那辆马车,一直走到人生尽头。
结果是我们的马车遭到一群狼的攻击。游栗最先听到声音,可不相信野狼会在白天这么出动,我们依旧悠闲前进。直到公主叫了一声,才发现右边山间隐隐约约都是狼头。大概是饿了一个冬天,实在忍不住了。我们身后只跟了四个随从,一辆货车,面面向觑,人和马都惊慌失措。
“公主,小白马跑不快,要换侍卫的马我们才能逃脱。”我朝后面喊,“你们都上车,把马拉过来。”
可公主叫得更大声:“不行!它跑不快,会被狼吃了。”这幅情景她忍受不了,光是想想,就叫她两眼通红。
游栗说:“那我们分开跑,都上马。”公主一只手还被石板夹着,另一只握着缰绳。我拆了拉货车的两匹黑马,同游栗一人一骑,将公主夹在中间。我对游栗笑道:“终于有机会打这头畜生了。”游栗回头一望,高喊:“狼来了,跑吧。”然后一扬鞭,重重抽在落云的屁股上。
第2章 南岭往事(二) 南岭的君主是个微……
南岭的君主是个微胖的,永远用温润嗓音同你说话的中年男子,同时也是疼爱女儿的父亲。公主被送进宫那刻,他脸上有片刻焦虑的神色,似乎不耐烦地朝游栗同我瞅了一眼。不过后来大臣们愤愤指责我们时,他又说了公道话:
“是惠惠强迫他俩跟去的,还拖累他们也受了伤。”
他不是真正的宽宏大量,只是惯性地平息朝堂上的矛盾争端,就像他平息朝政中的分歧一样。几年前他听从一位堂王叔的政见,要在
中丘各省设督检司,管理各地驻军。后来督检司的府邸造好,驻军统领的名册也誊录,却被庄太师一一指出弊端,要进驻的军队三天内撤回来。那位王爷和庄太师在朝堂上互相指责,那时我也在那里,堂王叔特地请我来支持他的政见。
“现在中丘各地流寇四串,您的叔父管不了。那些暴徒进了监狱也不服管教,不把几千兵压在那里,他们就有胆子把衙门烧了。不知道老头吃错了什么药,我们养得兵强马壮,他不用来打仗却圈起来耍马戏。”
庄太师没有管我,只对王爷笑道:“你门下的那些人,到了那里只有坏事。一群羊会听一头狼的号令嘛?它们只会逃跑。那些门客跟了你许多年,是该喂个肥差犒劳,但是你要记得,别喂不属于你的肉。”
他们争执是常有的事,我通常沉默以对。目光偶尔掠过君主,他往往垂眼听着,有时摸一摸自己的袖子。我那时讶异他的宽容忍让,等他们争执完了后,他还两处安抚了一番。现在回想起来,毋宁说是他的好脾气,不如说是他两处都不关心。他被当作帝王培养长大,坐在龙椅上是他的责任。可他也有自己享乐的权利,等待戏班开锣的那刻,或是西泽的蛇女前来献舞,他的脸要比在朝堂上生动得多。
无论如何,这些品质足够他做一位仁君了。得知游栗命在旦夕,他还送了一根野山参。大概公主的花言巧语唬动了他,让他相信游栗只是个被迫困在异乡,却对主人忠心耿耿的奴仆。他的改观救了游栗一命,至少御医能时常过来看看游栗。游栗康复后,我俩亲自去谢过他。当时他和几个子女在谈论桌上的新鲜乳酪,惠公主提醒了他,他的记性不错,毫不吝啬地夸奖了游栗一番。我俩退了出来,世上是有那么些人,他的赞美或苛责都没法让你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