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公主就以游栗的救命恩人自居。那天我引开狼群,一人往平地上跑。游栗和公主原本预备进树林,谁知游栗旧伤发作,从马上跌下来。公主一手握缰绳,另一只断手抓着他的胳膊,在狼口下救了他一命。后来御医还是把她的右手治好了,但是御医也叮咛她将来不能使力用右手。她听了后大哭起来,简直是大哭大闹,用力蹬脚,拿左手摔东西,好补偿她不能使力的右手。
宫里人人都迁就她。她本来就是南岭王最得意的女儿,如今更是侍奉她跟女神一般。我让游栗别太内疚,公主即使残废了,也会有人照顾得妥妥当当。
可是游栗心情大受影响。大概他情愿把右手赔给她,也不愿欠她的情。那天他俩浑身血淋淋,被赶来的马队救了,游栗已晕过去,公主瞅了我一眼,也被老麽麽抱走。等到我被传进宫,她已包扎梳洗好,坐在君主身边。
她把一切都跟父王说了,说几句还会拿父王的袖子擦一下眼泪,好像惊魂未定。除了最后,她把自己同游栗交换了位置。游栗骑着落云拖着她,身后还有一头凶悍的狼,怎么赶都不走,把他俩都咬伤了。
整个过程她都未看过我。当天许多人看着她带我们出来,可树林的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没有人有疑问,可是四周奇异的空气暗涌,他们的公主把他们都赶走,却和两个别国的人质一起逃往。
我只能承认从那以后我不怎么讨厌她了,甚至还期望她来看我们。而游栗的心情则更明显,她不仅救了他还替他善后。他不能坦诚地表达感激,又不能洒脱地忘记。每次门前有马蹄声,他都会朝门口望去。
一日深夜,院里突然有轻微的脚步声。此刻已是后半夜,万籁俱寂,只有我比白日更为敏锐,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有人进来,我按住被褥下的刀柄。那人动作很快,一手捂住我的嘴,另一手便举剑挥来。我双目一睁,月色正好反射在刀刃上,霎时间杀气腾腾。那人未料我醒着,一时分神,手上片刻迟疑。我已一脚踢去,同时看清门口还有一人,我立刻将身边的那人反按在床上,手上的短刀朝他脖子抹去。
那人动了一下就没气了。我朝门口看去,另一人已冷静下来,举起剑朝我背后刺来。他动作麻利,看来是训练过的杀手。我朝右一晃,剑还是刺中胳膊。那人几步便将我逼到墙角,见我退无可退,又是一剑刺来。这一剑又凶又猛,我躲闪不及,只好用手紧握住刺来的刀刃。那刀口离我的脖子只半寸,我握刀的右臂亦抬不起来反抗。正僵持时,门口又来一人,我喘着气,朝来人冷冷望去,心想今晚若是性命不保,南岭会如何公告天下。那刻心里竟有一丝凄凉的快意,好似雪山迷路的猎人等来了他的结局。
来人举起地上的四方凳子,一下就把我面前的刺客给打晕了。
原来游栗被我屋里响动吵醒,便过来看看。我示意他不要声张,又忙去母亲屋里察看。母亲正睡得安稳,我们就悄悄退出来。他把一具尸体埋了,另一个就捆在后院的煤窖里。此刻天已微明,我俩坐在窗下,一边清洗伤口,一边忖度是谁要我的性命。
游栗自然说是南岭的国君。南岭的国君,我心里想,他若要杀我,会巧立名目给我按个罪名,把我捆去斩首。暗夜杀手不是他的作风。或是朝中哪个官员,与中丘的皇族有仇,想暗中取我的性命。可他们等得也太久了。我们想了一番也无结论,只好等后院的活口醒来再盘问。
母亲知道后,同我们一起到了后院查看那杀手。他衣着普通,身上也无任何随带品证明身份。游栗盘问他多时,他显然为保性命,不作强硬的姿态,可兜兜转转几句,也说不出是受谁指令,只是一问三不知。母亲担心我的安危,命游栗这些天不可离开我。此刻天已大亮,到了她去马厩的时辰,她将一屋狼藉收拾了,又嘱咐我好些话才离开。
我带着游栗又回到煤窖,我不再与他周旋,命游栗把他两手按在桌上。那人见我神情冷冽,怕是有番酷刑,呼吸渐重。
“你别紧张。”我说,“我们现在做问答游戏。游戏规定我问你答,你要是故意答错,或是答不知道,就得受罚。受罚的就是你的手。”我敲敲他摊在桌面的十根手指,“你看每根手指都分上下两截,一次砍一截,你就有二十次机会。当然,要是超过二十次,就剁掉整只手,明白嘛?”
那人还是说:“我只是受命于他人,太子请体谅。”
他把太子叫得如此顺口,我心中疑云翻腾,问他:“你家乡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