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出门买米,找了几家铺子,不是歇业就说没货。找到春风楼,店家终于拿出几斤面粉,我见柜子内还有蜂蜜和牛乳,用银锭子都换来了。装货的间隙,另一辆缀白苏的马车渐渐驶近。
分辨出那车上的素衣妇人,我随后喊:“元少夫人,还记得我吗?”
她是元茂喜的母亲。那段在京都小住的日子,她们母女对我很好。而且喜儿能说出我的全名。
妇人停顿片刻,她没忘记我。很快上前携起我的手,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了,”她微垂着眉角,“南宫家早该有人来的。皇后娘娘就这样没了,我们都很难过。”
我便打听喜儿在哪里。
少夫人的眉眼更灰暗,阴沉的风吹着两鬓灰发,而她一身素服,毫无装饰。
我的心咚咚直跳:“喜儿呢?她不会也…”
少夫人按住激动的我:“是喜儿的祖父,他过世了。家里的法事刚做完,我来订些东西,好叫人送去寺庙。”
这时春风楼的掌柜送来一份斋菜目录,请我俩进去说话。
停顿片刻,又有一辆宝蓝顶盖的马车,急匆匆地似风掠过。眼见一位端庄的贵妇露脸,面容严肃,与元少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皆一怵。
那贵妇裹着深色貂皮,撩开车帘,开口就问:“老太公离世,郡主府遣人去告慰灵堂,娘子怎么拒之门外?”
少夫人很冷淡:“闵代英怎么不来?他做主弄死我家翁,只遣小兵小将告慰一下,这不合礼数。”
贵妇立刻怨怼:“大娘子休要胡言。英儿有什么本事,他能弄死谁?倒是老太公生前可劲地挤兑他。拉着前桥阁,当众给他下马威,杀他的人,逼他的人走。如今他两眼一闭,留下一堆人,继续跟咱们针尖对麦芒。郡主府从未得罪过你们。英儿究竟哪里做得不对?陛下还未说话,你们上赶着替天子行事了。”
少夫人难得提高嗓音,压抑着愤怒吼:“他简直无法无天,郡主还要纵容他。我只是寻常妇人,旁的管不着,他扣住喜儿不让她见我,就是他不对。”
两个女人当众吵起来。掌柜连忙招呼郡主,抬出一箩筐的新鲜果子供她挑。而我拉着元夫人上楼挑斋菜。心里暗暗惊讶,竟然有人敢扣住元老相的孙女,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位郡主是谁,闵代英又是谁?他们既是皇亲,居然与丞相府为敌。
水烧开了,水雾腾腾升起,元夫人红着眼。京都的贵妇人很少失态的,我给她们弄糊涂了。后来她对我坦言:“如今羽林卫都听闵代英的。他们抓走前桥阁的阁首韦大人,要在年前处决。人心惶惶,我想带喜儿回去,却怎么都见不到她。”
这可太欺负人。回家后,我把春风楼的见闻悉数告诉怀东。哪知怀东只听见最后一句,尔后点头同意。他也打探到,目前京都的羽林卫只听闵代英的指挥。
彼时无浪和曹校尉都在。无浪随即说:“陛下如何能容忍这种事?”
曹校尉看着怀东,直言:“就怕陛下身不由己。咱们几番请求入宫觐见,都遭羽林卫阻拦,我瞧着就不对劲。”
正殿有柄生锈的刀,很久没人用。他握着那
柄刀,无论如何,他要进宫一次,亲眼见到单立才罢。
“国公府的刀,永远守护着故国。若真有人作乱,先要抽干我的血。”
他说得凛然。眼见危险逼近,我慌忙阻止。你又打不过他们。
曹校尉不知死活地起哄:“公子,咱们的人暂时屯兵在清水坡,要不要叫他们进城?”
沅水给他们吵醒,呜呜咽咽叫唤着。恰好门外有人敲门,夜深人静,闻到铁锈的味道,我吓得一哆嗦。
就在那个初冬的夜晚,我见到传闻中的闵代英。作为一个恶人,他生得过于俊美。他静静坐着,月光清冷,勾勒出坚毅的下巴。他带着许多人进来,国公府的墙面布满人影,像静静上涌的潮水。
辨认完我们所有人,他的目光就落在怀东身上,突然说:“怀东,小心一点,别叫清水坡的人进城。军队无诏入城,按律就地正法。”
怀东微微冷笑:“我们回到京都半个月,一直受人监视。清水坡有任何动静,公子早了然于胸。”
对方没有否认。怀东又问他:“王琮呢?我记得羽林卫受他统领。他一直跟在陛下身旁,怎么找不到他?”
闵代英摇摇头:“他在东野林中了毒,需要长期休养。”
无浪又问:“陛下在哪里?他也中毒了?为什么阻止我们见他?”
闵代英就笑道:“怀东,今晚就让你去见他。我相信你。不过,陛下是否记得你,那要看缘分。前路漫漫,如果你指望陛下告诉你该做什么,恐怕最终要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