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告辞了,我叫郭池把小冰带上马车。
“殿下,殿下请稍等…”
只剩我一个,春大姐的男人瞬间将衣袖领口整理好。
“小官金士荣,参见殿下。”他抬起头,灵活的手指和灵活的眼珠子,如抛出的筛子那样转动,“早听说殿下回京,可惜无缘相见。今日…殿下如何会到国公府呢?小官事先不知晓,太意外了。”
我早晨送的拜帖,可能他已经去赌坊,自然不会知道。他竟是朝廷的人,我更意外。
“国公爷是我儿时就尊敬的人。长途漫漫回到家,自然要拜访一回。”我说,“不过,老师没说过国公府里还住着金大人。”
对方笑道:“丞相如何会记得我?十多年我都派职外任,去年年中才调回来,如今留在刑曹领个虚职。”
“怪不得,”我随口说,“如此也好,你留在京都可以帮忙照顾绵水夫人。”
“那是自然。”他微微抬头,瞥见角落内咕咕直叫的鸡鸭,随后缓缓说道,“谁也不敢怠慢岳母大人。不过老太太的病本是内心郁结,除去汤药,儿孙常伴才最要紧。”
我捡起地上的筛子还给他。春大姐走上前来,将筛子收走,随后冷笑道:“见了外人能说会道,见到我们就成哑巴了。母亲还指望你的孝顺呢。”
金士荣并不回应妻子,朝我含笑问道:“内子粗鄙,实在冒犯了贵客。刚才瞧见她挥起扫帚打人,不知是否伤到殿下了?也不知为何起争执?”
我突然想起王玫也是好赌之人,也是极会审时度势之人。他同他粗鄙的妻子不一样。
“母亲远在邺城,故而命女使与我同行问候老夫人。”我也缓慢说道,“不巧同大嫂子起了口角,但不为任何大事。希望金大人能明白,令大嫂子消消气,将小事化了。我此行低调,只为悼念远去的国公。”
小冰要有明确的身份,才能长久留在我身边。这样随口胡诌的话,是瞒不住京都的清贵或者蝼蚁。
对方却随即领会,避重就轻:“殿下说得严重。内人的脾气你也看见,今日的事,等到明日她就忘了。”
他将我送到车上。
“如果有时间,请殿下常来走走。老夫人常盼着年轻人与她说话呢。”
第42章 回荡的幽灵(三) 前桥阁的廷议宛如野……
前桥阁的廷议宛如野兽们套上文雅的官帽, 撅起嘴来互相攻击。刚入中殿的前几年,我也认真加入过他们的争辩。看看此刻在阁外等候的人,参差不齐地站立, 好像阁中在议论生死大事一般。刑曹的小官悄没声递上一份结案书, 是元老大在京郊牧场闹出的人命官司。那个蠢货在牧场里喝醉后, 玷污了场主刚买的小媳妇。场主气不过, 盯着头朝天谩骂两句, 就被元老大使性子打死。后来,人家的老爹兄弟就告到衙门去了。
案子审了快一年,没头没尾又牵扯出许多故事,我听得嫌沆赃,不叫人往下审了。果然这份结案书写得轻巧麻溜,元氏鲁莽骄横,失手祸及人命, 念及世家三代侍奉旧朝,改判北桥堡石炭场服役七年。在那种地方做七年苦役, 我想起元老大圆圆胖胖的脸,心里笑起来。另外肇事人再赔几百辆纹银,割出南边的十亩田给苦主置产业,两个大点的孩子准许入文英馆读书。至于京郊的牧场, 则充公交给户曹经营。
不错的结果。我侧头看看单立,观测他的意见。
“京郊有片牧场…”他听完后, 随即抛出回应,“我倒想去看看。”
今日四月初九, 老娄让储君也来旁观廷议。他坐在阁中显眼的四方椅上,阳光扑进来,他突然说起往事。
“南岭小国最善蓄马。十几岁时, 我被封做饲马官,有一回起得迟,等赶到马场就被上令绑了。他们也不管我的身份,按迟误之罪处置,众目之下抽了二十马鞭。是绑在石板上,脱裤子打的。”
阁中很安静。他当平常事来说,可无论怎么听都很刺耳。
停了半晌,娄柱尘微微颔首:“殿下受苦了。那种野蛮之地的行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于是我笑道:“赏罚分明,我倒觉得藩国做得不错。储君在那边磨练几年也很好,将来你们或迟误或杀人,他也会脱光你们的裤子打板子。”
娄柱尘抬头看我一眼。如何处置元老头的儿子和收回牧场,是不久之前谈好的协议。那片牧场经营不善,马匹牛乳都交不出,留给他们只是糟蹋土地。娄柱尘以为我要改变主意,心中有些慌乱,如果真按照律例处置元家大少爷,他无法向等候在家的恩师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