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宫人还往外一指,让陈相青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外头摇动着的三个身影。
他当即眼前一黑, 心头咚咚的跳起来,扭头就要往床塌上跑,然而已经晚了,一得知陈相青大病得愈,那三个人虎狼似的扑了进来,将他扭去了院中。
陈相青于是又被迫成了玩伴,他被罚站,大冬日里给太子洗砚台,或是在用饭的时候,被指使着出去爬假山掏鸟窝.......朗星珠会趁着他掏鸟窝的时候撤掉凳子,和其他人一起跑掉,于是他只好饿着肚子,在鹅毛大雪中坐在假山上,蜷缩成一团受冻,等待着他们什么时候玩儿够了,再命宫人将凳子搬回来。
这个法子他们屡试不爽,总是隔三岔五看陈相青不高兴,就逼他上假山上去,在下头笑他被冻得像个东洋猴子。
有时候陈相青被冻得受不了,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从两人多高的假山一跃而下,把自己摔得头晕眼花,随后悄无声息地爬起来,拖着自己摔伤的腿,默然地溜回自己的住处去。
他被送进宫来陪太子玩儿,结果陪成了这副可怜兮兮的德行,照顾他的宫人不忍,也不方便多说,只好给他多披了一件氅,让他穿得像个毛茸茸的球。
陈相青被穿得像个毛茸茸的球,而如今在球外头又罩了一件氅,叫他愈发的圆滚滚了起来。他嫩声嫩气地说:“谢谢姐姐。”
这件氅他没能穿过一天。
陈相青滑稽的模样很快引起了太子的注意,被他嘻嘻哈哈地嘲笑了一番之后,太子走到他面前来,说:“你很怕冷啊?”
陈相青吶吶的不说话,太子又问:“听说你娘是南地寨子里出来的女子,喂,相瑀不是说那是野人么?听说南地炎热,野人都不穿衣裳,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所以她生的孩子没见过雪,就怕冷,是不是?”
陈相青低声说:“我娘不是野人。”
朗星珠道:“那你干嘛那么怕冷?你是个小野人!”
陈相青抬起头来,快速地扫了面前这三个大孩子一眼,继续重复:“我娘不是野人。她是战士,她跟我父王在寨子里相遇......”
陈相瑀很不爱听这些,忽然皱了眉头,在朗星珠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朗星珠便凶神恶煞地用力推了他一把,将陈相青接下来的话都堵在嘴里。
“快脱掉!”
她大声说:“我们要和太子去赏梅,正好拿你的氅垫长椅,脱下来!”
陈相青拗不过他们,只好将氅解下来,朗星珠接了那氅,又逼着他将外头的小褂也脱下来。
太子与陈相瑀就笑眯眯的站在旁边看,朗星珠做一件,陈相瑀就附在她耳边说一句。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将陈相青身上的衣裳剥得只剩下里衣。
然后把他推到树下,太子用力一踢那棵树,积雪就兜头砸在陈相青身上,砸了他一脸一身。
太子道:“站在这里,不许动!孤什么时候叫你动,你才准动!”
他们把陈相青的衣裳踢开了老远,折了几支梅花,就悠然地回寝殿喝热茶吃点心去。
陈相青站在树下,被冻成了一个面色青紫的雪人,他果真就没有动,也没有吭声,没有流眼泪。只是漠然地垂着眼睫,望着白的刺目的雪。
他不想活了。
在思念了很多次家之后,他想起其实父王也是这样的不待见自己,娘......他甚至都无法将自己的亲生母亲叫做娘,只能对外叫姨娘,也总是无法见面。
即便见了面,娘也总是沉默,抚摸着他的脑袋,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很多时候,他都在自己的小院里,和照顾自己的小厮,百无聊赖地找那聊胜于无的乐子。因为父王不乐意让他出门,他大部分时候都被用各种方式阻拦出门,只能看着自己那小院子里的下人来来去去。
当时他院里的下人也不多,零散几个。
陈相青从下人和母亲的只言词组,与异样神色中,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公子身份,与如今处境的不读等。然而却无从问起,也从来没有人会告诉他。
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似乎是特别的不受喜爱,特别的拿不出手。于是变得愈发的沉默和小心翼翼。
在最初进入皇宫的时候,他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看到这么多的人,满怀期待,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摆脱之前的生活,交到朋友。
陈相青几乎是立刻被最初见到陈相瑀,太子和朗星珠三人时的欢声笑语吸引,想要加入,然而很快他又意识到,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朗星珠总是讥讽他不要脸,明明那么讨人厌,却还要赖在宫里。陈相瑀是懒得同他讲话的,这个兄长都厌于看他,他所有的话都通过朗星珠来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