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如此为陛下着想,却被朗家恶人先告状——他女儿同臣幼子还有婚约在身呢,身为岳家,出事不先同臣商量,反倒是派兵赶马,这做派瞧着就不是个道理!
陈相青临末还不忘给朗正清上眼药,说朗家毫无道理地占据了洛江一带,据地内兵强马壮,线报说比平南王府的兵马还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偷偷招兵买马攒起来的。听说朗氏地界中有盐田铁矿,他们每年开采可是如实禀报,没有隐瞒陛下您私卖私铸吧......
反正黎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虽说平南王在府里吃嘛嘛香,一顿能吃一只羔羊一坛酒,说起大儿子就把老二提过来训一顿,然后继续吃嘛嘛香。
陈相青也张口就来,下笔一个停顿不打,一张不大的折子浓缩了官场三大精髓:装胡涂拍马屁给对手上眼药。
济善听得微张嘴,大为受教,喃喃:“这样......”
陈相青看墨干得差不多了,令李哲拿了去给他爹看,待盖完章便快马加鞭地送进京中。一朗一陈对着皇帝嗡嗡,看谁嗡得过谁。
她想了想,问:“皇帝会听你的,还是他的?”
陈相青发现济善对于旁的一窍不通,也没什么情绪,但一旦涉及到争权夺利,她似乎就特别有兴趣,并且很有点天赋异禀的意思。
他说:“谁的也不会听。”
济善趴着不舒服,一个劲儿往下滑,他用脚勾了个垫脚的小凳来:“别往地上坐,放个垫子,坐这儿。”
济善没管什么垫不垫子,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上去,她靠在书案上,抓住陈相青膝上的衣袍,扬起头望着陈相青,是一个专心聆听的姿态。
陈相青随口说:“谁做过了,谁就挨皇帝的收拾。你当朗家真是想打?笑话,连着几个灾年了,谁不想趁着秋收屯粮?他一出兵,农务算是荒废了,收不上粮,哈,大抵他们今年收成真是不行了,宁愿出兵,不要粮。”
济善若有所思:“要饿死人了。”
“朗家没粮,他们就得出钱买,没钱,就用盐铁换。叶,徐,都乐意要他的盐铁。”
陈相青低头望着济善搭上来的手,讥讽地似笑非笑,说完这一段,静了片刻。
济善想了想:“皇帝要过问他的盐铁,他就不敢私卖,叶、徐,自然就和朗家散伙。”
陈相青弯弯眼睛:“不错。”
“你的兵不能出去同他打,因为要忙农务。秋收干的不好,就没粮收,没粮就挨饿,挨饿就打不动仗。”济善慢慢把脑袋放在他的膝上:“......原来是这样,不能打。”
她手是纤细的,下颌也是小巧的,说话的时候,抵在他的膝上一动一动,嘴唇红润,说完就把下半张脸埋到他腿上。只露出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
半响之后,济善仰起脸,舔了一下嘴角,忽然露出一个很雀跃的,却透着冷意的笑容:“朗家完啦。”
陈相青看着她不说话。
济善接着说:“没新粮,不能动盐铁,却出兵吃了旧粮。后面怎么办?假若我是叶、徐,如果转来同你联合......”
陈相青眼中的赞叹一闪而逝,笑笑:“你该念些书,天赋在此,不念是可惜了。”
本来死了个朗二,就压根不值得朗家为他和平南王撕破脸。朗正清此举,完全是借题发挥,抓住时机走了一步险棋。
在他截下的朗家折子中,朗正清也是义正言辞地装胡涂哭诉拍马屁,外加给平南王上眼药。还没少上,差点就直接说平南王府想造反了。
平南王始终是新帝心中一患,想动,又忌惮着不敢动,有时候还得仰仗着平南王收拾几个贼子。
平南王在地方大肆征税,纳地,打得是为皇帝分忧的旗号,然而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家子在做什么。
若是新帝心念一动,说不准就连着几个世家打压了,一个平南王不老实,就再扶一个“平南王”起来。朗家趁机分利,说不准就缓过来翻身了。
朗正清主意打得好,死了嫡长子,当爹的怒发冲冠是人之常情,哪怕不死,只是受袭击,也够亲爹发通火了。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敢走这步险棋,敢翻脸。
然而他想错的也就是这一点。
平南王知道陈相瑀压根没死,他儿子少,但毫不怜惜,只要没死,他就不担心。陈相青也很清楚大哥轻易不死。济善亲自动的手,亲眼看着尸体不见了。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平南王家里自个儿斗自个儿!
就连朗二之死,朗家与陈家的缠斗,都是济善一手造就的,她搅混水搅着玩儿呢。
朗正清声势浩大地撕破脸,拉了盟友,然而脾气火爆的平南王,同他那个张狂的儿子,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平南王还一声不吭地把朗家闺女给扣在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