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会诞生只不过是仙人之灾带来的余韵,只要除掉仙人,再除掉白玉京一派。人们依旧可以恢复安稳的日子,继续......经历洪涝灾害、兵变、饥荒、等待着一个明君来开启一个短暂的盛世。
而即便在盛世之中,也会不断的有人饿死,死于父母,死于子女,死于兄弟,死于卑劣,死于计算,死于意外。
如果济善真的能够开启一个全新的......
不,不对,让仙人掌控世间是错误的,人应当属于自己。
有办法的,会结束的。
狩猎宴逐渐消散,他又再度回到浓烈的雾气中。
铁甲重回身上,他握住了那把刀,不远处传来金铁交错声,雾气再度像幕布一样,在二人的眼前拉开。
是陈净,平南王,他的父亲。
他畏惧过,也渴望过得到认同的父亲。
他在狩猎宴中放过的父亲。
有办法的,会结束的。
陈净长刀气势如雷,在壮年时,平南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陈相青扭身避开,在二人擦肩而过之时,弓身抬枪,手上长枪回转,枪尖先至,紧跟枪身,人在扭转过去的那一刻,回马一枪!
“铮!”
长枪如虹,破开甲胄,直入躯体。
陈净晃了晃,勉强用刀撑住了身体,摇摇晃晃地要回头来看他。
“噗。”
陈相青拔出长枪,也望着父亲。
他在被击中的瞬间老了,发须皆白。
陈相青再一枪点在他的背后,看着幼年记忆中巍然如山的父亲轰然倒塌下去。
他发现自己无比平静。
应该说什么,但最终无话可说。
那些关于这个人的妄想,仇恨,与束缚,都一同倒塌在雾气中。
尘埃落定,理应这样。
弑父......不过如此。
雾气滚动着移开,隔着老平南王的尸体,济善站在他的对面,背着手,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如同望着什么心爱的,让自己满意的东西。
她的身躯是半透明的,胸膛里涌动着烟雾。
陈相青再度四顾,他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原来的战场。
他站在京城的大道上,四周满是黑袍人与各路士兵的尸体。
难怪当时他被雾气包围的时候,背后的军队没有命令却开始行军,他们的任务是奔赴这场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
大地龟裂,地缝中弥漫着滚烫的烟雾,鼻腔中充斥着硫磺的味道。
狩猎宴上发生的一切果然是真的,搏杀是真的,消耗是真的,白玉京自以为的分食也是真的。
只不过。
陈相青朝她走过去,梦境中的伤痕被他带来了现实,他依然遍体鳞伤,衣甲已经被血浸透了。
济善不躲也不靠近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陈相青在一步之遥的距离站住了,抬手去触摸她。她摸起来真的像一个石雕了,脸部肌肤开裂,下半身像是临时仓促用泥巴捏的,上面还有手印。
“你在哪里?”陈相青轻声问。
济善笑起来:“这是我借灵玉的身体。你把我杀掉啦,不记得了么?我死于消耗战。”
陈相青茫然看了她一会,然后记起来了。二十日凌晨,他领军夜袭敌营,在那里杀了筋疲力尽的济善,或者说济善的躯体,然后亲手结果了父亲的命。
到最后平南王还在寻求仙人的帮助,他被黑袍人作为弃子给抛弃了,于是只能求助济善。
作为交换老平南王说出了自己被抛弃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仙人也靠不住了,儿子还是冲破了他的营地,一身血腥的来到他的眼前。
于是平南王换上自己壮年时的盔甲,想要保留最后的尊严,或者说保下自己的命。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儿子对家人总是会留一线的。
老平南王做好了自己被囚禁的准备,只是第三招就死在了陈相青手里。
“什么原因?”
济善回答:“假若平南王还能从你手中活着,那就代表你还可控。”
换而言之,假若他弑父,那么从动手的那一刻起,陈相青就已经偏离了世俗的道路。
陈相青可以看出她现在非常得意。
这是她的战役之一,她从世俗的凡人手中夺回了为她而生的...人类。
不枉她辛辛苦苦揉制了那场狩猎会。
陈相青都能她的神情中读出此刻内心所想。
没错,没错,白玉京的推演成真啦,他们真的用猎犬杀死了仙人,真的分食了祂的血肉,真的点燃了硫石塔。
可是他们此刻全被钉在地上,只能发出徒劳的嘶吼。
因为在最后的时刻,他们所圈养的猎犬终于寻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发疯般地咬住了他们的喉咙。
陈相青沉默了很久,随后捂住自己的脸,低低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