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们的人也进不来啊!
这乱子,不是陈相青搅动起来的,还能是谁?
他们不认同这姑娘,但也能看清城内的局势。
不是“不好”,而是“炼狱”。
一夜之间,璃城血流漂杵,城内官员,大商户,望族中,十人只余一、二。
起初是吼叫与镇压声,百姓的惊叫声,后面变成生者绝望的哭声与惨叫,再后来,城里几乎没什么人声了,只有脚步齐齐整整地震动,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不到天明,璃城换防,死人的尸体拖下去,新兵穿着刚扒下来的布盔登上城门,张弓搭箭,以抵御兵临城下的陈军。
陈相青的驻军离璃城到底还是有一段距离,待他发觉城中不对,紧急调精兵赶来时,城内已经安静下来了。
城内城外,城上城下,外头是紧急拨来的五百精兵,随大军出战多年,以一敌十甚至于敌百。
城内是刚刚换上来的新兵,布甲都有穿歪的,身后是燃烧的火把。
换作平时,这五百人足够攻城。毕竟新兵在战场上便如同柿子,瞧着饱满,实则一捏便淅淅沥沥散了。
但如今,两方对视,城上竟然无有胆怯躲闪者。
陈相青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起初还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直到城上陌生的新兵,开始用他熟悉的语气说话:“陈相青,好久不见。”
他脑内便猛地嗡一声。
是她,果然是她。
他脑子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句她接下来会说的话:
“璃城已经归我,你走吧。”
“现在是你慢于我。”
但没想到她说:“朗星珠勾结白山军,弑父杀兄,以夺家主之位,霍乱青州,罪大恶极。幸而朗直檐命大,死里逃生,如今已投去定州刺史府落脚,性命无虞。”
“定州刺史将此事上表陛下,得平乱之名,这里不需要你了。”
到最后一句,她才用了自己常用的措辞。
简单而直白。
这里不需要你了,或者说,你已经插不上手了。
发声的人嗓门大,说话一字一句,璃城城门倒也不很高,陈相青听的很清楚。
他仰着头,想要看济善说这些话时的模样,却只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神情呆滞的人。
她的行动快得可怕。
陈相青之前得知朗星珠是突然发了狠,杀了自己父亲兄弟,才坐上的这个位置。因此她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兄弟争位的情况出现,陈相青也就没再从制衡离间上做文章。
可济善如今说,她的长兄还活着。
没人知道他还活着,没人知道李尽意这个四处乱跑,看起来无所事事又满肚子坏水的孩子,在一个夜晚救下了朗正清的儿子。
以济善的名义。
朗正清的嫡长子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还逃去了定州,入住刺史府,将此事上报了朝廷,将所有的罪名全部扣在了朗星珠头上。
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不再是朗氏勾结白山军,企图谋反,而是朗星珠为了夺去家主之位,勾结白山军,弑父杀兄。
勾结谋反,只是她利益交换中的一环而已,并非是她的目的。
这样一来,济善直接将朗氏从“勾结,谋反”一事中择出去了,从而将骤然发兵的陈相青,完全暴露在了皇帝的审视之下。
朗星珠的继承权,她的家主,顿时变得不再名正言顺。
而济善在此刻隐瞒了自己的存在,以刺史名义,乱了璃城。
原来如此。
陈相青冷笑:“只怕朗直檐,不再是那个朗直檐,刺史也不再是那个刺史了。”
城上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木偶,已经无悲无喜。
陈相青却不退兵。
他和谭延舟一样,都在此刻意识到了非常可怖的一点。
济善能悄无声息地夺下一城,便能再夺一城。
从一人到一县,从一县到一城。
都会变成对她言听计从的,如同傀儡般的东西。
并且她此刻不在城中,这也就意味着,这种傀儡的增长,不需要与她亲密接触,不需要与她面对面。
甚至也许都不需要知道她是谁。
而与谭延舟不同的是,陈相青远比谭延舟要果决,也心狠得多。
他杀过一个被济善所控制的人,那真的是只有在他死的时候,眼睛才是活过来的。眼中满是绝望,惊骇,已经反应过来之后的,微弱的感激。
陈相青还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手段,但他已经在想,济善的控制,可否通过这些人来扩散。
在最初见面时,她食人,陈相青对她便百般提防,后来逐渐放下心防,以为她乖觉入世,如今才恍然发觉,她还是食人。
只不过,用了不同的方式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