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是青州朗氏大势已去,原来有朗正清靠着自己的威望与人情苦苦支撑,他一死,朗氏已经完了。
所以她胡涂!她此刻最应该做的,不是死守青州,不是做困兽之争,而是金蝉脱壳离开青州!
她猛地从床榻上跳下来,险些崴了脚,对上侍女担忧眼神,她急迫道:“快,去唤柳......”
朗星珠忽然闭上了嘴,她不再信任柳长年了。
柳长年很好,救过她,实际也不曾害过她,只是那一救的背后是算计,帮助和宽慰背后也都是算计。
她缓缓站直了,低头想了片刻。
姐姐在她脑中说话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但她能想到姐姐所想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朗氏非毁于我手。
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朗氏在朗正清的手中时便已经难支一州,还是说,之后......它没有,也不会毁在我手上?
朗星珠想了很久,没有想明白。
但是她似乎打小便很有一点气运在,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梦中纷乱的人群中,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在梦里的时候,自己没有主意到它。
可是醒来了,再度回响,它便出现了。
又或者说,其实这么多年,它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所谓仙人,便是它只需要在你身上留下一个轻而随意的指印,便会成为你这一声深邃如同炮烙的刻章。
那是一个眼窝空洞的灰白色人影,无声地立在人群后,立在朗正清后。
它望着人群,望着她。
它曾经这样望过自己,在它面对世人眼巴巴供奉而上的祭品之时。
朗星珠无声地打了个寒颤。
她派侍女出去打探外头的情况,不仅要知道是哪里乱了,还要知道,是从哪里乱起的。
侍女出去半响,方才惊慌失措地回来,苍白着一张脸道:“是...是民乱,咱们在街上的人说,都是百姓,穷苦的居多,不知怎么的就忽然聚集起来了,乱了,开始杀人,先杀官,再杀商,大户望族养的家丁奴仆,不知为何突然暴动,全都追着主人杀......”
这话听着吓人,朗府是城中权势顶顶大的一个,既然旁的都乱了,也自然少不了它。
朗星珠也脸色苍白:“府中不曾生乱?”
“有...有的,”侍女道:“只不过都被柳郎压下来了。才没闹出大乱子。”
什么情况下会出民乱?
城中哪里就至于到这个程度?
更何况,先杀官,再杀商,再破大族,将城内有号召力,能够凝聚百姓的都一一拔除。
这绝对不是陈相青的作风。对他而言也毫无必要。
只要朗氏服了软,城中官僚与望族自然臣服,等皇帝发话了,再臣服皇帝。
人就一个脑袋,不会上赶着去找死。
历来夺城,也没有把城内文官班子全给杀了的。
为何毫无预兆,突然发难?
这只能说明......这只能说明......
那个在背后做推手的人,不是陈相青,且将文官望族视作妨碍。
那个人不是望族,非官身。
柳长年的故意营救,白山军的蛰伏,自己的忽然回府,陈相青的发兵围困,仿若是一枚一枚的棋子纷纷而落,一一归位,城内暴乱是无声的鼓点,有什么人就要登场。
朗星珠说不出那个人是谁,但她浑身的寒毛倒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走。
朗星珠瞒着柳长年,唤了府中父亲的旧人来。
都是父亲的亲兵,在身边做了一辈子的人,朗正清死了,他们还守着朗府。无论是谁做这个家主,他们都力保朗氏不倒。
然而也仅限于朗府,他们这些亲兵也被困在了璃城内,再做不了别的。
朗星珠轻声道:“你们随我出城,降平南王。”
那些人惊愕地望着她,一人拍案而起:“若此刻降,岂不坐实了我们勾结白山军的罪名!”
“是。”朗星珠道:“但,究竟算不算勾结,是不是罪,说到底,他说了不算。”
剩下的话,她没说,只道:“假若几位不愿意随我同去,便助我出城,向北。”
他们又面面相觑。
“璃城不再是朗氏的璃城了。在更多人进来之后,早退,或许还能活。”
朗星珠看着飘摇的烛火,外头的乱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下人来报,有暴民袭击府邸,企图冲破大门。
他们更奇怪了:“除城外陈军之外,还会有谁?”
外头的喧哗和暴动他们也听见了,却只以为是陈相青为了兵不血刃夺城而使的手段。
白山军被陈相青分割而困,如今难成气候,其余两家更是难成敌手,此时只会缩起来当自己不存在,绝对不可能出现陈相青在外头围着,他们派人来城里作乱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