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昨夜一时情急,他也想不起来这一出。
勉强炸出路来后,他们取道逐渐远离了山林,马群被火药炸开的声响所惊吓,咴咴叫着钻回了山中去。
陈相青心中十分肉痛,没往后看一眼,率先踏上了这条路。
而谭延舟满怀心事,总是走着走着就看济善一眼,他就看着济善含着一抹笑,走在陈相青身后,脚步轻快。
他本能地觉得这笑容不对,但却没多想,走了两步,他反应过来。
济善是为了马群来的,如今她都把马留在山里了,白受番苦挨顿打,这是在笑什么呢?
在山里跋涉的时候,他还不懂,然而一出了山,到了镇上,谭延舟立马就明白了!
他们落脚的镇子叫顺就,镇子不大,平平静静的,富的人富不到哪里去,穷的人却可以很穷。
然而再穷,也是萎靡不振的穷,因为当叫花子也讨不来几口吃的,常常为了弄吃的费劲一身精力,还是几日饱几日饥。
他们走在镇子上,筋疲力尽,济善还显得精力充足,率先选了一处面摊落脚。这种时候,其余人没有挑的,跟着她都落了座,叫了面。
老板手脚麻利地一碗碗端上面来,热气腾腾的清汤面,还是素面,切了些咸菜在上头充作面码。
陈相青挟了筷子,习惯地望了老板一眼,心里无端地觉得怪异,但究竟是哪里怪异,他说不上来。
于是他喝了三杯桌上味苦的粗茶,没吃几筷子面,在其他人埋头朵颐时,将目光投向了济善。
对于常人的吃食,济善向来没什么兴趣,但这回却不大熟练地拿起筷子,左一根右一根地挑起来吃。
她吃得十分孩子气,吃咸菜的时候就只吃咸菜,吃面的时候就只吃面,不知道伴,从上往下吃,先吃咸菜,再吃面,最后喝汤。
陈相青看得好玩,很想知道若是在她面前一排列开各类菜式,她会怎么吃。
一想到昨夜她的模样,陈相青的心软了下来,觉得这碗面是亏了她的,蠢蠢欲动的很想给她点好东西。
金银珠宝,房契田土,珍玩奇卉,名菜佳肴,这些都好,他都愿意给,济善或许不知道它们的好处,但他只是想给。
济善全然不知陈相青的念头,喝掉最后一口面汤,她也咂摸了一点滋味出来,咸菜味重,面的味淡。一个嚼在口中嘎吱嘎吱,一个嚼在口中软绵绵带着韧劲,济善舔了舔嘴唇,品出了与肉完全不同的口感与味道。
这让她心情非常愉悦,那种始终折磨着她的饥饿感在消退。或许正是因为消退了,她才能品出味道来。
陈相青与她,谭延舟同坐一桌,李哲同其他人是下人,另坐一桌。
济善放下筷子,肩膀一歪就凑向了陈相青,轻声说:“把哨子给我,你走不了了。”
陈相青凝视着她的眉眼,见随着她这轻声细语的一句话,那铜兵与整个面摊子的人都站起来了,朝自己包围过来。
陈相青也放下筷子,知道自己是又着了她的道。
还不知道是怎么着的,但已经清楚自己再落下风,他将五指张开,按在桌子上,在心中问自己,济善可不可爱?
他是真觉得可喜可爱,神情可爱,行事可爱,吃碗素面都吃得可爱。
她可不可恶?
也是真可恶,狼心狗肺,哪怕是捉来的野兽也能喂出几分熟,知道咬人不逮着自己咬了,可自己原谅了她,好声好气地与她将讲和,还是得了眼前此景。
白花心思,白花功夫。
他那一刻仿佛是气得过了头,反而心里静下来,问她:“你想要什么?”
济善笑着再凑近他一些:“你!”
她接着说:“把青州放给我,我就放你回去。”歪了歪头:“你不回去也可以呀,陪着我。我很喜欢你的。”
陈相青也笑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微笑:“我若是不给呢。”
济善猛然后仰身子,双手一撑桌面占了起来,她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笑。那绝对不是孩子的表情。
陈相青握住了自己的刀,轻声说:“你非要同我闹到这一步。”
济善低头望着他:“我不要回去被关在屋子里,有人喂,就有一口吃,没人喂,就没有。”
“我可以自己找食吃。”她张开双臂,在她纤长的双臂下,众多的手与脚摆动着,包围了整个摊子:“你看,这些都是。”
她向后退去,那些布衣百姓打扮的人们便冲了上来,陈相青拔出到来环顾,忽然知道自己之前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
他们的神态同面摊老板一样,而老板的神态,与那个铜兵是一样的!
他站了起来,身旁几桌却是稀里哗啦倒了一地。李哲挣扎着翻在地上,连刀都没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