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青抬头,一掌甩在了李哲脸上:“她不是借道巴州,她就是冲着巴州去的!蠢材!”
李哲跪了下去,心里飞速转着自己所言所为,没找出自己的错处来。
他的确不算极聪慧,但胜在心思缜密,行事难有错漏。
在派出水鬼的同时,他便已经同时命人探得了两条济善最有可能走的道路,派出三路人围追堵截,一队封退路,两队守株待兔。
济善虽然来历不明,但厝火帮在巴州势力薄弱,几乎不成组织,白山军也无法前往巴州接应,她还在逃亡路上的时候,的确是最为薄弱的时期。
她虽然武力强悍,但之前喏连便能砍下她的头颅,这次派出的人多有身手在喏连之上,想来也不会捉不回来人。
她既无依靠,也无援军,去巴州不是借道,还能做什么?巴州与黎州相连,名义上归州府管,但实际上也早已被化险当初
除非...除非......!
仿佛凭空被电打了一般,李哲愕然地望向主子,而陈相青冷笑连连:“我原先竟不知你蠢到了这个地步!”
“可,可——!”李哲大声说:“可济善姑娘只有一个人,即便她带上犯人,也不过二人。又能如何?再者,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他说不下去,陈相青的冷笑仿若星火,将他脑内一切思绪点得如同烟火一般乱炸。
不是他蠢,李哲并非没有想过那个可能,但那个可能真的太小,太小了,谁知道能够这样做?谁会这样做?谁敢在劫狱之后,带着犯人这样做?
她做得到么?!
“还愣着做什么!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得久了,蠢钝如猪!”陈相青上前将他踢翻,三绽花瓣于袖袍上大开大合:“备马!”
李哲爬起来:“府内的客人还等着公子——”
“让他自己招待去!”
*
巴州。
旭日东升,在江面铺开一片艳丽的红。济善趴在船沿上,把手放在水面上,看着自己的手划破艳红的水面。
谭延舟从船舱内走出来,看着日出,轻声赞叹:“许久没有见过的景色了。”
“感谢我。”济善说。
谭延舟笑笑:“多谢你为我劫狱。陈相青此刻大抵已经暴跳如雷了。”
“以后还会更生气。”济善道:“到了青州,我们还有仗要打。”
谭延舟愣了:“打仗,和他?”
“他认为朗氏完了,青州必然归他。”济善说,伸出一根手指扒拉了一下眼睑,谭延舟又一怔,才反应过来她做了一个鬼脸。
“但青州是我的,朗氏也是我的。”
夜。
巴州古楼百年,围墙黄泥剥落,但在夜幕中仍然伫立,如同趴伏的巨人。
围墙上士兵手持火把沿着墙行走,脚步轻盈。巴州不算什么富庶地方,这些年收成不好,缺粮,更缺油,士兵小心翼翼把菜油倒进钉在墙头的灯盏里,满心肉痛。
“今年收成差成这样!这可是好菜油啊,老子小时候年节才能吃上的,也拿来烧了,”士兵骂骂咧咧,把手在罐子口抹了一圈塞进嘴里:“香!”
“克扣你那口了么?”持着火把的士兵踢了他一脚:“这是从下头农户那里征来的,没少你一顿饭,还馋这一口?耗子!”
舔油的道:“烧也是烧了么,这灯也不差我这一口!”
灯油已经都续完了,他习惯地把火挑亮些,一手抬着罐子,哼着小曲朝城楼下走去。沿途上的兄弟都昏昏欲睡地靠在墙上。
他们不算是州府内的兵,平日里的饷银另领,吃穿用度也是单独开账,因而他们吃的用的要比城里一般的兵都好些。
这份好也养出了他们一身懒怠的肉,毕竟谁每日好吃好喝了,不会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巴州不算兵家必争之地,虽在州府管辖之内,但实际上州内许多田土房宅早已成了黎州平南王的私产,父母官在朝廷里也都是平南王一派。
除去连年天灾导致的收成不好之外,巴州因紧靠黎州,有平南王兵马震慑,无过多匪乱,又山谷众多,地势崎岖,反而在乱世中显得安稳。
前些日子听说黎州与青州有乱,身在巴州的士兵在一块儿吃酒的时候还侃了一番,讲难免要乱到巴州来。
可说是这么说,大伙心里还是懒洋洋的,古楼前是城墙,有守城的州府兵,后为峡谷口,两座大山相夹。
只要古楼上把灯一亮,遥遥瞧着前方屹立的城墙,后头庞然的大山,就觉得心里踏实。
前后皆有屏障,谁也警觉不起来。
举着油罐的人一层一层迈下古楼漫长的木梯,对着黑暗处吹了声唿哨,从怀里掏出一块馒头来。
馒头黄黑干裂,他自己咬了一口,才把馒头在油罐子周围用力擦了一圈,将罐子边缘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