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下意识伸出手,却被抓住了。傅堪握着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她一时失语,刚想别过脸去,理智教她硬生生睁开眼睛,将这一切看个分明。
小孩在他们的眼中站起,他身子僵硬,像是木偶人一般往前走,最后在中间痛苦地转了几圈,精准地往后一倒,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桌角。
他在原地抽搐了很长时间,直到血都几乎流尽,门才被推开,闯进来的女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有液体从沈敬眼角滑下来,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春娘“啊啊”地哭着,她把脸埋在沈敬颈间,泪水几乎打湿他的肩膀。
谢姜芨还是于心不忍,刚要退出这幻境,眼前突然闪过一丝细微的亮光,只一瞬,她飞快地扭头看去,只见一条极细的蛛丝正从沈敬的身后缓慢抽走,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她眯起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只见有无数条密密麻麻的蛛丝不断地缩短,汇聚到梁上,千万只眼睛齐齐盯着她。
——蜘蛛。
毫无规律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人们同时在门前停住了脚步,一脸震惊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谢姜芨的视线逐渐往上,与梁上倒挂的蜘蛛遥遥相望。
一道凌厉、尖锐的视线蓦地黏到了她身上,又阴冷又潮湿,她一低头,竟对上春娘饱含泪珠的双眼。
那里面的悲伤空洞、虚无,让人遍体生寒。
一滴晶莹的泪从她下巴滴落,春娘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姿态婀娜地将那滴泪拭去,她笑了,缓缓抬起手,直直地指向谢姜芨站着的方向,下一秒,梁上数以千计的蜘蛛瞬间在同时落下——
“走水了!”
“快救人!”
一道嘶吼骤然将她从幻境中惊醒,谢姜芨猛地睁开眼,见自己竟回到了屋内,焦黑的烟雾将视线阻隔,她在呛人的浓烟中四处摸索,突然被一只手打横抱起,金线早已浮现,只听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我来救你。”
那人声音怪异,手上的力气却虚,在火焰跳跃的声音中愈发模糊,衣服下摆倒是与傅堪的很像。谢姜芨心中警惕,若无其事地问道:“玲珑他们呢?”
“他们在方才就逃出去了,”他回答道,“见你迟迟不出来,我来寻你。”
谢姜芨点头,拍拍他:“放我下来。”
搂在膝下的手迟迟不放,她不耐地“啧”了一声,不再迟疑,手上的金线瞬间化作绳索套住了那人的脖子狠狠一勒,身后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膝下的手顿时松开,她早有预料,平稳落地,目光凛然地看向前方。
她身处于熊熊大火中,那呛人的烟雾却在周围消散,耳边不住传来“走水啦”“快救火”“先救人”的呼喊,像是全然与她无关。身后有浓烈的视线像毒蛇一般缠绕着她,谢姜芨冷笑一声,看向浓稠烟雾后那一抹淡淡的人影。
有那娉婷的影子懒懒地站在不远处,春娘拨弄着颈边垂落的发丝,还闪着泪光的眼睛虚虚地望过来,与她的视线相撞。
“呀,”春娘的眼神里充斥着虚假的惊讶,“我送你的新人偶,不喜欢吗?”
谢姜芨微微一笑。
她自火海中走出,语调云淡风轻:“‘打狗也要看主人’——唔,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过嘛,他什么样我最清楚不过了,你这制造假人的技艺也太落后了些。”
春娘倒也不恼,她学着谢姜芨笑了笑,连唇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那……这个呢?”
她伸手,指尖微微一勾,谢姜芨猛地侧身,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大火中走出,他浑身都包裹着火焰,却不知痛似的仍往前走,她正欲向前,却发现纤细、几不可见的蛛丝竟布满傅堪全身,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有一根最细、最不易发现的蛛丝悬于他颈前,若是她一动身,这跟蛛丝就会立刻将傅堪的头颅割下。
“不要急嘛,”春娘柔声道,“火太大了,要不让他在地上滚两圈,灭灭火?”
谢姜芨沉默地看着傅堪朝她越走越近——
火焰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熄灭。
……幸好。
她呼出一口气。
那火并没有真的烧到他。
傅堪对火似乎有种深深的恐惧。
他从不愿点蜡烛,只要做噩梦必与火灾有关,即便他不说,她也依旧能从那些细微的表现里看出来。
“春娘,春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只会喊着救火的人终于赶到了。没有一个纳闷临江而生的鱼人村为什么会失火,最先赶到的沈辛直接将春娘搂在怀里,后者顺势倚靠在他胸膛,低低地哭了起来:“阿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