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语还在耳边盘旋,但沈濯一句也没听进去,放下刀叉,大马金刀地靠在椅背上,等着晏宁的消息。
公然开小差。
饭桌上几个诚惶诚恐的墨西哥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沈濯脸上的笑意如同柳条抽丝般绽开,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哪句话说进了这个以“手腕冷硬”而闻名的中国商人的心坎里。
祁温言出来打圆场,得以让谈话继续进行。
晏宁下巴缩在被子里,小小地“嘁”了一声,宣布:“我要睡觉了!”
北京已经是深夜了。沈濯想再多聊两句也不行,对面的墨西哥人直勾勾盯着他,快要把他看出花来了。
沈濯抓紧时间解释:“那天衣服送到机场时不知道为什么被拍了,是我没考虑周到,抱歉。至于爆料人,已经处理好了,希望没给你添麻烦。快睡吧,晚安。”
晏宁问:“爆料人是brighten那边安排的吗?”
“嗯,准确来说是他们那个大中华区总裁安排的。”
晏宁没再多说什么,只回:“晚安。”
“晚安。”沈濯不愿意由她来结束对话。发完这条信息,他收起手机,抬眸对上对面墨西哥人的视线,大脑重新运转起来,进入工作状态。
墨西哥人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深邃的眉眼仿佛西伯利亚冰封的湖水。
妈妈,这个中国商人会变脸!
放下手*机,关掉床头灯,晏宁翻了个身。
晏宁一直都知道,Luna不喜欢她。当初她的代言合约是总部亲自指定的,Luna认为她身上的气质太冷了,和品牌华丽繁复的调性不符,没拗过总部。
但三番五次地被她背后捅刀子,晏宁还是不爽。上次是有沈濯帮忙,这次是公关给力,否则红毯失利加恋情曝光两桩事凑在一起,现在被挂在热搜上群嘲的人就是她了。
晏宁脾气好,但也没那么好。
brighten就算求她续约,她也不会续了,萧知许手头还有其他在接洽的高奢品牌,不管是title还是代言费,都不会比brighten给她的更低。
理清这件事,晏宁又翻了个身,想到前不久的雪天里沈濯问她还能不能吊威亚。
回忆再往前转,如同倒放的影片,一幕幕迅速划过,深夜粥店里沈濯耐着性子喝豆汁儿的样子,时尚盛典的高定裙子和白房子,香港酒店走廊上孑然独立的身影,云上客包厢里一抬头望见的澄澈的双眸。
最后定格在金钟奖上,众目睽睽下假公济私的拥抱。
沈濯为什么回国,为什么在众多影视公司里选中广焱,晏宁觉得自己其实心知肚明。
但她拒绝深究。
北风紧,来自内蒙古高原和西伯利亚的冬季风呼啸着掠过四九城,呜呜咽咽带来远方的呼声。
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时,晏宁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记不清了。
她早上约了丁医生,十点半,所以早早就起床。萧知许和司机九点钟准时来接她,依旧走后门,避开狗仔。
丁影的工作室今天对外不开放,只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十点半,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工作室门口。
她穿着很普通的深灰色大衣,配同色系紧身高领毛衣和黑色阔腿裤,拎一个不起眼的看不出牌子的包,戴着藏蓝色棒球帽,一张口罩遮住大半张小巧精致的脸。
丁影能看出来她很想混进人堆里不被发现,但偏偏气质出挑,往门口一站,引得她工作室的几个小女孩频频张望。
虽然每天都能在微博、高奢店巨幅海报和路边随处可见的广告牌上看到她,但仔细算算,丁影已经快大半年没有见到真人了。
萧知许和她预约时间时,并没有提到晏宁的现状,只有一个要求——尽快,越快越好。
“晏老师,坐吧。”丁影把人请进来,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几个小姑娘和萧知许的视线,给她倒了杯热水,“辛苦您稍等一会儿,我把手头这点工作处理完。”
晏宁向她点点头:“您先忙。”
丁影在电脑前坐下,她其实没有工作,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空出来,只为迎接晏宁。
她无所事事地滑动鼠标,目光越过电脑屏幕,落在晏宁身上。
十分钟,晏宁没有喝水,先是抠了会儿手指,然后拿出手机,似乎点进了什么页面,然后不停退出,再点进去,再退出……
强迫性。行为很明显。
丁影蹙起眉。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晏宁的时候,她穿一件粉色的针织开衫,站在春日里明亮的刺眼的阳光中,对她展颜一笑,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当时丁影以为她只是有些轻度的抑郁倾向。
她的顾客里不乏一些知名艺人。干他们这一行的,压力大、共情泛滥,有时候出不了戏,也要来求助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