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分店开业,如今人手断然不够,招新厨子前把方子总结出来,也是为了方便后头统一口味,以免出现客人出了东家铺子,隔几日心心念念,到西家来尝,却发现味道远逊于之前的情况。”
此时难出现后世之类的连锁店,史如意琢磨着,除去路程遥远,大部分人都留恋*故土人情,不愿离乡以外。从事庖厨一途者又多为市井小民,大字不识一二,做吃食全靠“玄学经验”。
分身乏术,子承父业却技艺不精,以致门店没落的情况屡见不鲜。
史如意心头觉得惋惜,从古到今,有多少美食记载在诗词中被人传颂,其技艺做法却被遗忘在历史长河之中,让人只能遥想其美味。
梁翁一听,越发拧起眉头,嗤她异想天开,“原料大小不一,切片厚薄不一,要蒸煮烤制时间也因之不同,做起来全靠日常功夫经验,哪是这么几句便能概括完全的?”
“说的这么简单,要是人人看着方子就能做得出来,咱家这铺子也不用开了。”
史如意志向不小,但梁翁总心有顾虑,当年再辛苦,他和老婆子也把“祥和斋”的名声守了几十年。
能把分店开到大江南北固然是好事,光是听着都让人心潮澎湃,但若是砸了自个儿招牌,还不如就这般守着老铺子过。
史如意早料到梁翁会这般说,胸有成竹笑道:“若像师傅当年带我那样,从头到尾,手把手教出来,还不知要费几年的功夫……但如果细细分工下来,揉面团发酵由一批人,装饰花样是一批人,蒸调烤制又是另一批人,要学的东西少了,见成果也快。”
这个模式若是管用,史如意打算将来在酒楼食肆中也有样学样。
至于管事和跑堂,梅师傅带的安阳女子学堂里便有现成的好人选,授学多年,先生学生彼此都知根知底,人品能力一问便知。
这个年代,小娘子要自食其力,在外寻到活计养活自己,总有这样那样诸多不易,史如意盼望着自个儿酒楼开大做大,也有“达则兼济天下”这层意愿在。
她嗓音不疾不徐,自带着一股溪水般安抚人心的力量,就连凭空画出的大饼也让人信服。
梁翁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若有所思。
梁婆婆更是直接拍手叫好,“老头子,我看小如意这个点子要得!每个厨子只学自己手头半截,便是回头泄露到对家去也不怕。”
在两人灼灼目光注视下,梁翁摸摸鼻子,到底露出一点笑容来,咳嗽两声道:“算了、算了——我一个老头子懂什么,反正这铺子交给你跟罗儿,你们年轻小娘子,爱怎麽折腾就怎麽折腾去罢!”
话是这么说,梁翁眼里也不由得透出几分自豪来,看到后继有人,他哪怕是现在闭眼都觉欣慰。
人老了越是不能闲下来,心头要有事惦念着、忙碌着,身子骨才能硬朗。
史如意心头一咯噔,忙伸手抓住梁翁的衣袖,故意不依道:“好哇,被我发现了罢,师傅你想偷懒可不行!要说这做点心手艺还属师傅功力深厚,徒儿最多学到九牛一毛……我看呐,这《花点经》还是拜托师傅来写才好!”
梁婆婆也做出严肃神情,“如意你放心,从今个儿起我督着老头子写,每日写不完一篇,不让他上榻睡觉。”
梁翁瞪她们一眼,半晌,自个儿也忍不住笑了。
第124章 藤萝饼
史如意来祥和斋里,从没有一回是空着手走的。
梁婆婆和梁翁待她如待罗娘子一般,平日里见着什么吃的玩的,自个儿总舍不得用,只好好地收在柜里,等史如意从京城回来。
“还有这盒子藤萝饼——也是你师傅亲手做的!如意你带回去,跟你娘一块儿吃。”梁婆婆将最后一个沉重的竹盒塞到她手里,环顾一圈确保没有遗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如今祥和斋每至逢年过节,总是积极给慧明寺上供茶点,做得又雅致又精巧,给寺里挣了不少体面人气。
慧明寺主持投桃报李,春时藤萝花盛开,便遣了底下小僧人采摘满满几木箱的藤萝花送来,正好借这时令入馅做花点。
史如意用手帕裹着尝了一块,啧啧赞道:“唔,好酥的皮!”
提起这个,梁翁一边嘴角翘得老高,咳嗽几声,洋洋自得道:“那是自然,你睁大眼睛瞧瞧,这可不是普通酥皮,是翻毛皮子。讲究层层起酥,每一层皮都薄如蝉翼,没有几十年的手下功夫,做不来。”
梁婆婆也拈起一块来尝,满意地半眯起眼,道:“不错,你老头子也就这一点能吹一吹了。”
这藤萝花馅极清香,紫云累累,里头裹了蜜糖芯、果料松仁,虽不比玫瑰浓烈,吃起来却别有一番淡雅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