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檐看不清楚,但能听见那孩子闷声摔倒,再跳起来的声音。
忽然,他听见噗通的落水声。
吕先生絮絮叨叨地解说着:“那小哑巴掉水里了,竟是个旱鸭子,连扑腾都不会……咦,那小哑巴在看着你,今天连他的宝贝石头也不捡了。”
陆青檐什么也看不见,只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认不出他是个恶人,竟想向他求助。
可他脸上的笑是假的,对他说的话也是假的,全都是因为那个人在,所以才装作一个好人。
蠢货。
吕先生语气殷勤:“你要是实在看不惯那个孽种,我就重操旧业,把他宰了,替你出出气!”
陆青檐略一沉思,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不去赌坊,银子不够?”
吕先生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咱在赌坊赊了一大笔账,不好意思去那边。”
陆青檐将腰间玉佩解下。
吕先生连忙接住,放在日光下反复看成色。
识得这玉价值不菲,他迫不及待要去赌坊潇洒一把了,临走前却想起什么:
“说起来,小哑巴对你倒是颇为信任呢。上回咱怎么诱哄,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谁知道你来了,他竟理你,还让你近身牵着,这是多好的机会!”
一个小孩罢了,连哭都不会哭,直接让人绑走,何须他亲自动手。
陆青檐望了一眼园子的方向,他能感受到,那小哑巴竟还在看他。
这时,一人脚步不稳地扑在他脚下:“长公子,宫中有变!”
邓显从不会如此失态。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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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吴江知县刘仲青,竟然是一个女人。
一个小小的知县,就算罪大恶极犯了死罪,也不至于造成如此轰动,可她偏偏是一个扮作男人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仅骗过了考官,还考取了功名,混入了大昭官场,成为一方父母官。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简直是将朝廷的脸面踩在泥里。传到周边诸国和后世的耳朵里,要教人笑掉大牙。
消息一出,飞速传遍了整个大昭。
京城,边陲,市井的妇人,街头的小贩,书院的举子,连同路边的乞丐,都在不约而同地议论刘仲青。
事出突然,园子里的官员们都吓了一跳,半晌没回过神来。
有个年迈的连声高呼:“世风日下,大昭危矣。大昭危矣!”
这人姓冯,是太子被囚禁后,从东宫一党寻了过来的。
陆青檐道:“刘仲青已经死了,大昭危不危和她有何干系?与其说这些迂腐无用的废话,冯大人不如动动脑子,想想陆昇接下来的异动。”
冯大人被他说得脸色发黑,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皇上尚未痊愈,就被这个消息气得又病倒了。
病中太子亲侍汤药,还偷偷抹泪,皇上夜起时看到,心中甚慰,便将刘仲青一事交给太子查办。
不到两日,刘仲青的生平经历、人际关系就被查得清清楚楚。
与刘仲青有牵扯之人,首当其冲是德庆七年被处斩的一名死囚,名为宋庸。
这名死囚生前是吴江首富,朝中便有人状告刘仲青谋财害命,替这名死囚喊冤。
太子欣然受理,重查当年吴江旧案,要力证宋庸清白。
然而第二日,一封弹劾工部右侍郎陆庸的折子就呈到御前。
折子上的内容直言当朝陆庸陆大人,就是当年吴江的死囚宋庸。并细数了宋庸圈地走私等罪状,附上了当年判案文书的绝笔信。
除此之外,太子更是亲笔罗列了首辅闫慈及义子陆庸的种种罪行,厚厚一沓罪证亲手捧至景胜帝床前。
陆青檐很快拿到了折子的抄录。
最上面写的“陷害忠良”四字尤为醒目。
邓显说:“动作这么快,显然是要有准备,调查清楚就立刻放出来,不给我们应对的机会。长公子,要不要联络大臣上疏,在皇上面前解释。”
“不。”
陆青檐说:“让所有人上疏,就说汤家满门忠烈,而我陷害良臣,罪该万死!另外找几个在皇上面前中立的臣子,让他们去御前夸赞太子,体恤百姓,伸张冤屈。堪为国储,能担大任。”
邓显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用意。
再怎么样,汤家也是皇上亲自定罪,判处流放的。眼下太子伸张冤屈,不仅是儿子逼着父亲认错,更是一个臣子逼着君王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