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长生不老的皇上卧病在床,却看到朝中有一位如此能干的储君,就连中立的臣子也偏向他,那么朝中其他大臣呢?
国储担大任,将国君置于何地。
陆青檐说:“趁此皇上疑心的时日,我们便有时间好好布局。”
一群官员恍然大悟,跟着连连点头,太子终究不成气候。
然而出乎意料,第三日,他所说的时间便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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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再次上疏,这次的折子,写的却与前一次大不一样。
藐视皇权,勾结北漠。
有官员愤愤道:“这分明是平白诬陷!”
陆青檐沉默不语,让人把抄录本拿过来,几乎是凑到鼻尖细看。
他看不清楚,只看得清字迹凌乱,却有一个明明白白的念头:
“这是陆昇的字!”
陆青檐将抄录本砸到地下。
邓显惊道:“怎么可能?这字迹与他的字不一样。”
有熟悉陆昇的官员捡起来,仔细分析后说:“有他昔日的笔风,许是用左手写的。”
抄录奏折的是他在皇上身边安排的内侍,如今便代表内侍已被发现。而陆昇还亲自抄录一份给他,分明是挑衅!
抄录本能到他的手里,极有可能,陆昇早就把折子递了上去。他看到的这一本,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了。
极有可能,太子上疏后的当天,陆昇便重写了一本奏折。
他们迟了。
陆青檐闭了闭眼。
他让邓显从头到尾将折子念一遍,听到“七月十二日,陆庸于皇宫纵马出城,僭越皇权”时,邓显停了下来:“长公子……”
陆青檐捂住胸口,肺腑中有什么横冲直撞,即将破肚而出似的。
他难以忍受地扯着纱帐起身,推开邓显的搀扶,从一地跪着的官员中跌跌撞撞地走到门
边。
姜昙和陆昇合力,血淋淋地捅自己一刀。
陆青檐瞪大双眼,喉咙中翻涌出一股一股的血腥,摇摇晃晃倒下去。
门外的天地向下塌陷。
在这要命的关头,老天突然将他的眼睛还给了他,他能看见了。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没持续几天。
如今被关在大理寺里,才两日过去,他的眼前又模糊不清了。
许是因为四面黑漆漆的,又无旁人。老天见他不需要双眼,便又收了回去。
真是善变的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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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檐看着窗外,嗤笑一声。
他又看向姜昙:“这下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姜姑娘来都来了,连句话也不肯对我说吗?”
姜昙提着食盒走近,看清陆青檐的模样,顿住脚步。
他身着囚衣,发髻乱糟糟的,失了平日光鲜的模样。几缕头发从额头垂下来,盖到他的下巴,像极了他最讨厌的野人。
姜昙犹豫着开口:“你的眼睛……感觉如何?”
陆青檐伸手在脸上一抹,摸到了一手湿意。牢里光线昏暗不清,但他猜得到那是眼泪。
不由笑了笑:“啊,你说这个?其实都是骗你的。我告诉过你,从一生下来我就不会哭,到现在也从未流过眼泪。以前在你面前,都是装的。那是服药之后的副作用罢了,只是你好像误会了,后来我便不再提,将错就错,骗你同情。”
姜昙将提着的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食物和水,以及一件衣服,梳洗之物一应俱全。
陆青檐并不去接,只是讥讽地笑:“这个时候,你记得倒清楚。”
姜昙抬眼看他,眼神微颤。
陆青檐好像不知道,他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泪。
姜昙怔怔无言。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你恨我吗?”
陆青檐冷笑:“什么时候,竟轮到我回答这个问题?你不是一直恨我吗,在你眼中,一个作恶多端的死囚,有资格恨你吗?”
许久之后,他继续说:“若你问的是大业,成王败寇,当初走上这条路,就想过自己的下场,没什么可恨的。但若你说的是你自己……”
陆青檐神色扭曲:“那就是恨,恨不得你死,也恨不得你不死。要是第一眼见到你时,就能预知到今天之事,我一定早早杀了你,免得日后下不了手。”
姜昙闭了闭眼:“你还想做皇帝吗?”
外面的雨停了。
清新湿润的气息从窗口钻进来,逐渐弥漫整个牢狱。
似乎被这股气息安抚,陆青檐平静下来,他并没有回答姜昙的问题。
而是抬头仰望窗口那一小片明亮,声音轻得像雨后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