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昙觉得委屈:“舅舅你是一个男子,自然觉得我这些辛苦不算什么。可我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若不能想别的办法,我在书院待不下去的。”
刘仲青没有半分怜悯,反而愈发冷酷:“回去收拾行李,明日送你回家,想想怎么挑一个丈夫嫁了吧。”
舅舅他终归是个男人,看不起女人的男人。
“我不回!我有自己的办法,我没有与人厮混,我有用!”
姜昙举起手中的玉佩:“先前我去找过杨伯,得知了一些关于舅舅正在查办案子的事情。但舅舅你猜错了,罪魁祸首不是宋员外,而是他的儿子宋庸。”
就连刘仲青也想不到,那个总是跟在宋员外身侧、不满十六岁的少年,竟然做出了这么多恶事。
手中的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极为阔气地用金子包了边,中间写着一个“庸”字。
“只花不到半月,我就变成了他身边最信任的朋友。”
姜昙在地上跪着,倔强地看着刘仲青:“舅舅,我可以帮你。”
刘仲青答应了。
然而办案与姜昙想象的大不一样,她不仅需要整理如山的卷宗。还要用规范的语句,遵守严格的条程。
身为“探子”,刘仲青更是给她派出了许多任务。
其中就包括拿到宋家的账册。
尽管过程惊心动魄,但这于姜昙并不是很难。
姜昙只湿了一身衣服。
天寒地冻,小厮们冻得缩着身子搓手,宋庸坐在湖边钓鱼。
一条鱼也没有钓到,宋庸十分不耐烦,对下人颐指气使,极为傲慢。
姜昙早已习惯了,他说的这些词听着让人害怕,可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
但她需要和宋庸吵一架,故而此刻她就不习惯了。
姜昙淡淡说:“少爷,我还有事,改日再陪你。”
宋庸的脸色果然拉下来:“不过说你几句,脾气就这么大!姜昙,你如今可真是了不得,究竟咱们谁是少爷?”
姜昙只当没听到,转身离开。
只迈出一步,宋庸恼怒站起来拦她:“谁许你走了?”
姜昙往后一退,仰面倒下去。
入水之前,她清晰地看到宋庸错愕的眼神,怔怔低头看自己的手。
宋庸当然是没碰到她的,但此刻他以为,是他推她下去的。
“快捞人!”
湖岸上一阵慌乱。
姜昙不慌不忙地等着人捞她上去,上岸后浑身湿透。
宋庸以为她冻傻了,在下人们七嘴八舌的指点下,忍着暴躁掐她人中。
就这样,姜昙得到了在宋府换衣服的机会。
也是搜寻账册的机会。
察觉账册丢失的那日,整个宋府连大气也不敢喘。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就代表被人偷走了。
下人们噤若寒蝉,看见她来,管家连忙推她到宋庸面前。
“姜昙,你来了?”
宋庸的神情异常平静,在屋里转了片刻,忽然扯下墙上的金弓:“我们去郊外骑马。”
近几日路面结冰,夜里出门本就危险。然而宋庸心情不佳,无人敢劝他。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郊外的山上。
宋庸手握马鞭,指着山下荒芜的村落:“看,那就是我的猎场。”
姜昙记得,这里叫石头村。
卷宗上记载,将田地抵给大员外求生的村民,却因来年无收成而无法收回田地。
田有收成,需要百姓的劳作和天老爷赏饭。田无收成,只需要分给他们坏掉的种子,或是偷偷派人去田地毁禾苗。
没了地,没了粮,也就没了人。
山上寒风阵阵,宋庸问她:“你冷不冷?”
姜昙摇头。
宋庸说:“可是我冷。”
随后,他就吩咐下人将火把抛入
山林,大火熊熊而起,照亮了半片天。
姜昙瞳孔乍缩:“山林中或许还有百姓,你要烧死他们吗!”
宋庸说:“我的地,想怎样都可以,继续。”
姜昙是第一次直面宋庸的残忍。
漆黑的夜里,她总觉得山林中会跑出一个惨叫的人来。
“少爷,少爷!救救他们!”姜昙在宋庸的马前单膝跪下:“别再烧了!”
宋庸淡淡说:“起来。”
姜昙不肯,另一条腿也跪下去:“他们是无辜百姓,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连祖坟都在山上。若有一天,背井离乡的人回家来,看到这一幕,该如何痛心?”
宋庸似乎动容,翻身下马,亲自将她扶起来。
后来他说了什么,姜昙忘了,她只记得他怎么也不肯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