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只能想起她站在杂货架前,系着松软的围巾,连发丝都是暖意
。
梁颂北开车到酒店的时候,宴席已经临近尾声。
酒阑客散,他试图在形形色色的人中找到她,却发现他甚至不知道她今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哥?”阿茂送完最后一批客:“又回来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梁颂北眉心紧了下:“又回来?”
“刚才开车来接希姐的人不是你吗。”
—
岭北不是什么好地方,从来。
岭北的人也没有什么能耐,不用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一点点小事就能将人压死。
梁颂北从小有一个愿望,就是离开这里,永远不回头。
景区开发出事故的那年,他还没到记事的年纪,所以记忆的起点只有一个顽固不灵的老太太,守着日渐式微的村子,日日幻想那被摔成肉饼的人是别家的儿子儿媳。
小孩总归好活,本就是靠山吃山的地方,遍地撒野;后来到了蹿个儿的时候,左邻右舍偶尔接济;再后来,赔款到手变成了烂尾楼,靠出租的钱供他上了学。
与其说他没上过小学,不如说因为他未曾谋面的娘过世的那年还未满二十,直到他十二岁才有了户口,年纪到了直接读的初中,因为跟不上课,拿全班同学当了一年的人形模特。
直到初二那年,学校来了第一个支教老师。
老师没收了他的本子,第二天还回来时里面多了张风景速写,纸上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他嗤之以鼻,指了指画上的月亮:“大晚上的,怎么可能看得这么清楚。”
他仍记得那句话,起初是执念,后来成为了梦魇。
“因为那里的夜晚不会黑。”
第37章 37 孤魂野鬼
梁颂北当即决定, 要去一个晚上也能画画的地方。
所幸,他没遗传到他奶奶的死脑筋,考上了县里的高中, 一同去的还有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上高中的日子着实难熬, 不仅仅因为起早贪黑的学习, 还因为一个跟屁虫。
罗姗几乎整日粘着他, 校内校外, 课上课下,甩也甩不掉。
起初梁颂北还能耐得下性子,直到一天他找了很久的画册出现在了她的桌兜里, 只剩下了空空一个壳子。
罗姗嬉皮笑脸地掏出一把钱, 说是把画裁下来卖给了别的班的女生。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诶,除非你有喜欢的人,我就考虑一下。”
罗家姑娘说得没错, 如果没有人家的救济,一夜白头的老母怕是早带着襁褓中的孙儿,堕进风雪夜里凛冽的冰窟。
梁颂北无从置喙, 世上大部分事都由不得人选择,但并不是全部。
后来李临一替班里的女生捎了封情书, 他甚至没有打开便答应了下来。
效果比期待的还要好, 大约整整一个寒假,罗姗没再出现在他眼前。
李临一偶尔会过来约他打球,听人说她搞了个学校外面的男朋友,出入网吧时被他们撞见过。
那天回家,他被突然出现的人堵进了巷子。
罗姗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我有对象了,比你帅比你高比你壮,外面的人都管他叫哥, 以后你也是。”
十六七岁的年纪,谈恋爱跟过家家似的,那个写情书的女生发现他平日无趣的很,刚过开学就提了分手。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某个安静的午后,电话打进了家中座机,险些吵醒浅觉的奶奶。
他还以为是征稿出了结果,顶着赫赫炎炎跑到办公室门口,一条带血的裤子扔了出来,径直砸到身上。
大人们歇斯底里:“小小姑娘要不要点脸面,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和谁干出的这种腌臜事?”
罗姗被团团围住,脸上顶着红红掌印,咬着牙不肯出声。
眼睛却是死死地望着他。
梁颂北至今忘不了那些人看自己的样子,像是看一只从下水道爬出来的肮脏老鼠。
他确实欠罗家一个恩情,却未曾想过是这样的偿还法。
后来奶奶几次到罗家讨公道,但岭北的夜实在太黑了。
黑得让人心发慌。
……
十月一正是热闹的时候,景区又迎来了一批游客。
梁颂北没入漆黑的楼道,膝盖弯曲时,甚至能听到骨骼发出的声响。
楼层不算高,却爬了许久。
他站在发绣的门前,下意识想要伸手敲门,却停在了半空。
良晌,揣兜拿出钥匙,极为缓慢地插进门锁,仅仅转动手腕就精疲力竭。
姚希似往常一样,甚至没有回头看:“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梁颂北骇然抬眸,见微弱的光从门缝透出,桌上点着暖色夜灯,人抱着电脑一同缩在椅子上,正在奋笔疾书,键盘敲得劈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