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着急,可能……”
文思月话还没说完,姚希已经翻下了床。
地上是干的,但感觉还是在水里。
她扶着墙,推开一扇扇宿舍门,直到最后一间房,嗓音变得嘶哑:“有谁看到刘芳菲吗?”
女孩们围坐在一起,纷纷摇头。
姚希低头,恍惚间听到细微的声音。
坐在床里的女孩颤颤巍巍地举手,带着些哭腔道:“我听到刘芳菲说要,要去找爸爸。”
……
天地浑浊一体,看不清来路和去处。
道路排水管堵塞,凹处水深直到膝盖处,举步维艰。
姚希等不来市里的救援队,也相信不了这里的警力。
刘芳菲离开至多不过一个小时,水路难行,应该不会走的太远。
姚希顶着骤风用力撑住雨伞,抵着水流的阻力向前,腿脚像是埋进了冰窖,凉到甚至感受不到水中树枝的剐蹭。
她莫名想起第一次到西街,也是为了找人。
不过那时候更多是害怕,怕受学校苛责,怕家长来找麻烦,怕自己背上责任。
她从来都清楚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甚至可以为了讨好别人,管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叫妈妈。
但这次大概不是,至少她想不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理由。只是本能地跑了出来,在漂渺海面上漫无目的地找寻一片帆。
她确实讨厌穷山恶水,但至少喜欢来到这里的自己,连带着那群孩子,还有指尖总是缠绕两缕青烟的他。
“芳菲?”
姚希听到了什么,下意识喊道,眼前却是突然一黑,她不得不后退,摸寻身侧的树干借力。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她用上衣擦了擦手上的水,胡乱触摸着却怎样都接不到电话。
终于身体最后一丝力量被抽尽,她好像踩到了一个排水口,随着水中的小旋陷了下去。
都说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觉。
但姚希觉得大概不太对,不然为什么耳边最后还有他的声音。
—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她十六年没回过的老家,白墙黛瓦,春雨绵绵。
外婆的脸是一片空白,追着打着她喂饭吃,再用擦脸擦脚擦身子的毛巾抹一把嘴,任由她坐在门槛上到天黑。
等晚间新闻结束,再被外公气汹汹地抱回屋里。
等不来的妈妈,古怪的外公外婆,上不了的学,充斥着她在那里仅有的回忆。
某天外公连哄带骗地让她上了一辆车,说是妈妈在城里等着她。
后来她果真住进了城里,但一年只能见两次妈妈。
她从前不懂混乱的关系,只知道是外公赶走了她,直到上了初中,她看了一本叫喜宝的小说,学到了一个新词。
最后一场梦是她中考那年偷偷跑回了老家,外公拿着扫帚撵她出门,说谁再祸害他女儿他就要和谁拼命。
“好疼。”
姚希刚醒就捂住了脑袋,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是在家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她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长。
窗帘还维持着原状,被绑着一个死扣,姚希拖着酸痛的下床,掀开一条缝往外瞧。
雨似有若无,地面的积水已经降了一半。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吓得姚希一惊,以为是家里进了人。
她落下窗帘,光着脚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穿过厅堂,向里屋看去。
看来还是没醒。
厨房里外婆穿着围裙,一边起锅烧油,一边用不锈钢盆打着鸡蛋,动作和记忆中一样的麻利。
角度刁钻,姚希只能看到后背,又怕梦醒不敢轻易上前。
“快点儿去楼下给我借两颗菜来!”
姚希感慨,莫不是她在岭北呆久了,连外婆的说话声也带着岭北口音。
“等我晾完衣服。”声音从身后的书房传来。
姚希闻声回头,见到阴晕的窗子旁的清峻,指骨修长的手捋平衣服上的褶皱,衣架上是她下雨天穿过的衬衫。
晾衣绳上的衣服连成一排,身影绰绰浮现于之间,随着衣角翻飞间露出浅淡的颜色,如同拼图的碎片。
不知何时起风,将一件白色纱裙吹起,不知谁翦水泛滥,不然怎么又下起氤氲霡霖。
梁颂北捏住纱裙,神清气爽:“醒了?”
额头被温厚的掌心抚住,还是有些余热。
“我觉得你缺个使唤的,考不考虑收留我几天。”
第25章 25 把眼闭上
山上发了泥石流, 将村子和地淹了个彻底,等洪水泻净至少还要一个星期。
整个岭北县都断了电,没灯没网的日子实在让人难捱, 好在水、气没停, 靠着送进来的物资加上存粮应付生活绰绰有余。
桌上一连三盘菜, 碗里的饭冒出了尖尖角, 奶奶不停夹着菜:“妮儿, 赶紧尝尝奶奶做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