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雨停,王淑华才安歇睡了过去,众人纷纷离开。
珍珠回到厨房做了两份清汤面,说:“将就着吃吧,我也不太会做那些麻烦的菜。”
平南挑着清汤寡水的面条,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对不起。
珍珠扯着嘴唇勉强地笑了下,“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还没感谢你呢,谢谢你帮我找到奶奶。”
为什么要说?大概是在今天以前平南都觉得珍珠是在一个正常家庭下成长的小孩,有一个很疼她的奶奶,父母像蓝月岛所有的渔民一样在出海的渔船上,然后像长风的父亲一样在冬天的某一刻踏入家门,团团圆圆。
脾气偶尔不好的王珍珠应该要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才会很有闲心的想要去拯救一个失忆在家门口的可怜人。
所以会包容他的缺点、他的挑剔,在适当的时候还会给予安慰,永远看破不说破。
平南在总是抱怨蓝月岛生活的时候,在对那些衣食住行不满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她其实已经在这样的生活里过了许多年。
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一种内疚,就像你明明三餐果腹,却还要一直对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吐诉自己有多么不容易。
“你在可怜我?”珍珠不确定地说。
平南垂眸道:“没有。”
还说没有,珍珠都懒得拆穿他:“没有最好,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我没你想的那么惨。”
她始终是对自己的身份是持疑的,而且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太多次,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被动接收了很多和“珍珠”有关的信息,她也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种事情。
但这不代表平南可以同情她。
两碗清汤面,大家都吃的寡淡无味,介于今天发生的事,平南自觉的接过她的碗拿到水池下。
珍珠一愣,靠在墙边也没阻止,只暗暗威胁道:“抓紧了,你可别给我上演什么砸碗的戏码,摔坏了我都让你赔。”
平南:“……”
平南对过去的自己毫无印象,但也能从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看的出来他以前确实没干过什么活,不过洗碗这种事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会的,毕竟之前见王淑华洗过。
珍珠好笑的看他挤了五六下洗洁精,把碗摁在池子底下用力的拿丝瓜瓤擦来擦去,生怕自己摔坏了碗要赔,忍不住问道:“你今天到底听到什么了?”
平南声音闷闷的:“……都听到了。”
珍珠看出来他这两个碗能洗半个小时,抓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好整以暇道:“说说。”
“也没说什么,就是...”平南纠结了片刻,还是全部说了出来,包括今天王淑华在海边跟他说的话,毕竟他听的云里雾里的,那些人聊八卦都讲不明白,说一半留一半,一点道德心都没有。
珍珠听完感觉跟自己以前听的版本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想到自己给平南取名竟这样凑巧,和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用了同一个平字。
王淑华不爱跟她说那些关于过去的事情,很多东西珍珠也都是听二妞说的,可二妞都是用王叔王姨这类的尊称去替代,导致珍珠一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关于衣服她就更不知道了,家里根本就没钱给平南买什么新衣服,她问过王淑华的意见,王淑华那时只是沉默了片刻,说穿右边柜子里的吧,那些都没怎么穿过,好多还是新的,你爸他总是舍不得。
“其实是晴天。”珍珠突然开口道。
“?”
珍珠垂下眼眸,平静道:“他们是在一个晴天失踪的,大家都说是遇上了暗流,奶奶一直接受不了。”
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王淑华在经历孙女失踪后又独自面对这样的噩耗,打击无疑过于沉重,起初她还抱着一点希望,天天坐在渡口等,结果有一天在看到那膄简陋的木船后突然就生病了,然后再也没有好起来。
王淑华像枯槁的老树,行尸走肉,岛上的人想给他们立个衣冠冢也不肯,后来大家也就不再强求。
蓝月岛的人也记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总之在一场晦暗的疾雨过后,王淑华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同时修改了自己的记忆。
在王淑华的臆想里,丈夫一行人是在一个极端天气里发生了意外,也许这样才能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
蓝月岛的人依靠着这片海编织自己的幸福梦,在咸涩的海风里洗礼自己的人生,用简陋的设备对抗着汪洋里的巨浪,一代一代传承延绵。
神秘又浪漫的蓝海总是无私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