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承认了他所做下的事情么?灵徽怆然抬头,通红着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赵缨。她以为赵缨好歹会狡辩几句,矢口否认或者避重就轻,可是他没有。他如此自信地认为自己做得一切都是所应当,只因别人挡住了他的路。
他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阿叔对朝廷有怨恨,不想投靠,就是你所谓的挡了路?他的确有错,错就错在顾念旧情收留了我们,错就错在让你信了我的话,让你掌兵,错就错在为了我能有立足之处,冒险出征……”
“是我对不起他,便是死一百次都不够!”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勉强才让呼吸能继续下去。
赵缨见她如此行状,一把上前揽住她,紧紧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她挣扎无果,痛哭失声。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事情是我做下的,有罪责也是我来担。”赵缨沉着声,慢慢道,“可是我们必须要拿下上庸之地,然后拿下汉中二郡。唯有这样才有立锥之地,进可攻,退可守。”
“我不管你如何想我,但是圆月,慈不掌兵。生逢乱世若只有妇人之仁,我护不了你。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只想我的圆月再不会担惊受怕,受离散之苦。你明不明白?这些城池都是给你打下的,你今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谁可以限制。”
灵徽仍在用尽全力挣扎,可是力量太悬殊,久而久之就成了满身无力,绝望蔓延。
说什么都是为了她,什么东西打着深情的幌子便可以被原谅了么?说得真好听……
一个女子若是将所有希望都系于男子的施舍,那才可悲。喜欢时予取予求,将你捧得高高的,不喜欢了随时踩在脚下,告诉你这些都是他辛苦所得,原本与你毫无关系。她这辈子都不会信这些鬼话。
阿叔说得对,她依附在赵缨身边,不管他建立多大的功业,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事到如今,就连府里的侍女都知道谁是主人,她不过是一只被圈养的笼中之雀罢了。
兜兜转转,她再次一无所有,更可悲的是,她连心也弄丢了。
赵缨见灵徽慢慢平静下来,终于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他仍将她置于怀中,如珠如宝地珍爱着。怀中人机械地嚼着他送入口中的饭食,麻木又冷淡。
给她些时间吧,她会想通并接受一切,感受到他带给她的锦绣安宁。
……
算算日子灵徽怀孕已经超过了三个月,但她的肚子仍不显。孕吐让她备受折磨,可她却不再挑食,竭尽全力地往下吃着东西。
她的话不多,每日里喜欢坐在望月亭里发呆,遥遥望着远处,不知想些什么。
除了那日裴述的遗体被送了回来,她抚尸痛哭一场后,几乎连眼泪都不怎么掉了。
赵缨无论多忙碌,都会抽一切时间回来陪伴她。灵徽不怎么搭人,也没有再斥责过他,往往两人安静地相处一室,却一日下来都说不了几句话。
怀孕第四个月时,她的肚子微微鼓了起来,孕吐也停了。赵缨搬回来与她同住,心里柔软地仿佛浸在了蜜中,还未到夜深就与她一起躺在了床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吻着灵徽,恨不得将温存肉麻的话语说尽,这才引来了她的回应。
许久没有碰她,两人生疏地如同陌路人,可当她在他身下婉转吟哦时,赵缨只觉得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奉上自己的真心,哪怕她只窥到一点,他都感到无比满足。
终于漏断香残,风停雨住,他拥着她沉沉睡去,满足的叹息声久久徘徊,怀中人的泪却悄然渗入了他的衣襟。
睡意深沉中,忽有一声马嘶从后院传来,划破静夜,向远方决然而去。赵缨揉了揉发酸的额角,勉力动了动疲累的四肢,然而却只触到了已经变凉的衾枕。
猛然惊坐而起,身旁空无一人。
第97章 九十七、别离 就算头破血流,我也不会……
四肢的酸软让他清楚地知道灵徽对自己做了什么, 随着室内的香气越发馥郁,慢慢地他连神智都开始变得模糊。
越想清醒,就越陷入昏沉, 越想抓住, 就越是眼睁睁地失去。
赵缨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无边的绝望。
……
灵徽所乘,乃是谢后亲送的千里神驹, 只要纵马驰骋, 定无人可以追上。可是她不甘心, 这么多的兵马,就这样白白落到赵缨手中, 她的裴叔父经营了这么多年, 却只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说什么他的便是自己的,这个乱世, 谁都不要相信谁,能握在手中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