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就是上巳节了。”李怀远冷不丁提了一句。
沈今禾搁了笔,略微好奇,“浔阳百姓似乎很注重节日习俗。那日城内会有什么活动吗?”
“很多。”李怀远道:“祓除畔浴,曲水流觞……不过青年男女们一般最爱去圭峰看暮霭,祈求姻缘圆满。待太阳落了山,他们便会相伴一起到后山放天灯。”
提起圭峰暮霭,两人都默了片刻。
沈今禾想换个话题,却不知李怀远是不是故意的,偏就着这个话头说了起来:“你曾说,未看过浔阳三景甚是遗憾,那你愿不愿意……上巳节同我去圭峰看一次暮霭?”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翻着手里的书册头都没抬一下,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日子里,邀约三五好友一起打马春游。
可李怀远内心清楚,他方才说的很明白,青年男女,祈求姻缘,沈今禾不会不知这一声邀请意味着什么。但他不敢看她,当初他多狂傲啊,差一点就求天子赐婚了。
曾经他那么笃定两人爱意相通,笃定赐婚时那人会说上千万遍愿意……
现在却望而却步,连一句囫囵话都问不出口。
他知道沈今禾有苦衷,有自己的考量,所以不想逼迫她。如果此生无缘成为眷属,至少希望她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好好活着。
“没关系。你再想想,到时候我在碧云寺的崖庭等你,你要是没来,我就自己逛一逛,左右我是每年都要去凑热闹的。”
字间落了一点墨,逐渐晕染开来。沈今禾从窗中看李怀远神色如常地出了小院,又神色如常地同府里的老官家打招呼,不觉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蒋菁媱的事还悬在心头,犹如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瞿广将军的事也没查明白,良馀贱籍四个字如魔刹般将她围困,那个被李怀远点燃的光亮仿佛遥不可期。
她深知如今异姓王处境不易,若自己真与李怀远成了亲,他日若身世败露,整个凌王府的身家性命可就在永昌帝一念之间了。
可有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再勇敢一些,她这一方贫瘠的天地,也会有容纳春日万象的一天。
……
枝上柳初芽,杏初花,到了上巳节这日。
几只杜鹃在枝头嬉戏,发出叽叽喳喳的鸟鸣声。用过午膳,沈今禾在后院通往中庭的长廊中踱步消食,远远看见一众人正在重檐亭中忙忙碌碌。
走近一看,原来是在扎天灯。
地上散着许多竹篾,叶绥正学着老管家的手势制作方架,“今禾,你要不要也做一个,听说天灯亲自做的许愿才灵验呢。”
沈今禾对这些小玩意儿不太感兴趣,边帮荷华固定住要在架子上糊的纸,边回:“怎么你们都信这个?”
再一看旁边七八个女使,陵光,连同系统,都在手忙脚乱地扎方架,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天灯作坊。
荷华笑道:“什么信不信,过节就是图个热闹么。”
她生来手巧,已经做完了第二个。沈今禾看着荷华手里的大红灯笼,深觉她近日是跟着叶绥和系统混久了,人也没以前端着了,说话做事也都俏皮了几分。
真是令人欣慰。
沈今禾无所事事地巡视了一圈,目光落在系统身上,她今日恰巧是女儿相,一大早就来了王府。
“你不去后院练功吗?”
“不去。待会儿我要同他们一起去梅溪折柳枝呢,说是可以去灾去厄什么的。”
还真是什么热闹都爱凑。
“你昨天不是还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每日勤加练功么?”
“哎呀,你都有休沐日,我总不能真的一天都不歇吧,我又不是骡子不是马。”
“……”
叶绥道:“对哦,今日就是休沐,今禾你要不和我们一起去梅溪吧?”
沈今禾顿了顿,想到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便道:“我就不去了,你替我操心好我侄女,别让她往河里跑。”
叶绥还想再劝几句,一抬头,正好看见王妃从前厅的拱门走了进来。
王妃人未近声先至,“老衢,你可见着怀远了?跑哪去了这是。”
衢官家停下手里的活计,微微颔首:“回王妃,世子一大早就出门了,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两个天灯,让人套了马车朝城外去了。”
王妃一愣:“难道去圭峰了?”
又道:“怪事,他向来不喜人多的地方,今日这是怎么了?哎,每年上巳节就数圭峰人最多,难不成他这是去卖天灯了?”
“不会不会。”叶绥摆摆手,“往好处想,他有可能只是去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