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前一夜,皇后娘娘拿起刻刀,做了好几把木刀木剑,划得手都出血了。木刺扎入手中,疼得不够厉害。
阿娘哭着也不再管她。
只唤着幼女的名,让女儿回来。
第二天皇后捧着沾了血的木武器,轻柔洗净,妹妹抢不到的,姐姐做。
可做不了玩具,只能当做陪葬品了。
“我看到你,老是想起我妹妹。”皇后笑着,“你别怪。我老了,老是想起过往。”
皇后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青春时候,怎么就老了。
青蘅看不见皇后面上有一丝一毫的皱纹。
是她的心起了涟漪,树断了年轮。
青蘅慢慢站起来,抚上皇后的脸。
她说:“我看见你的眼睛,好年轻。”
“皇后娘娘拿针好,拿刀好,年老也好,”青蘅不太习惯地滞涩了会儿,她还不会安慰人,搜刮着语言都无味,半晌她掷地有声道,“我还不知道娘娘姓名,能知道你的名字就更好了。”
她不想她藏在皇后这个名头的背后。
告诉她名字好了。
青蘅会记住的。
“乔镶,”皇后的泪流了下来,“我叫乔镶。”
父亲说她是镶嵌在乔家名头上的珠宝,让乔家更闪耀。
她宁愿自己镶嵌在妹妹的墓碑上。
“我是青蘅,”青蘅笑着,“我记住你的了。娘娘,好美。”
青蘅抚着乔镶的泪,滚烫的泪水在冬日冷得太快。
触感只剩冰凉。
青蘅突然不想留在宫廷了。
宫廷的美浇灌了太多人的血泪。
就算勾上皇帝,做一个皇后——
在她面前无助泪流的,也是皇后啊。
皇后娘娘光彩照人。
而她要做的,是人。
这些日子被帝王的权势吓到了,昏了头,她该回去了。
从皇后娘娘的殿中出来,青蘅走得远些,回头再望时,只觉这华美的宫殿像一座坟墓。
美丽的皇后、苍白的帝王,一切都褪了色,成了乱葬岗呼啸的风声。
青蘅去梅园摘了一枝梅,作为离别的礼物。
她要的回报,是幽觉赐下婚书。
她走得很慢,一路走一路空茫,脑海里混杂着万般思绪,却凝不成一个主意。
四处都有路,她却茫然了。
天下这般大,何处是自由之道。
在宫廷,还是山野?
青蘅闭上眼,静静地听着风来去。
半晌,她呼了口气,攥着梅枝微笑着朝帝王寝宫走去。
妹妹大了要嫁人,哥哥一定要同意啊。
青蘅静悄悄走进殿内,幽觉仍然察觉了她。
抬眸看她。
今天的青蘅有些不一样,连一向谨慎的常辛都无法挪开眼眸。
已经足够极致,偏偏添砖加瓦,是贼心不死,又来蛊惑他吗。
幽觉猜错了。
青蘅走到床边,却不是爬上床,而是跪坐下来,献上梅枝。
她唇齿轻启:“陛下,我给您摘的,好看么。”
幽觉不知她又在唱什么戏,目光扫过梅枝:“尚可。”
幽觉不接。
青蘅只好放在他身旁。
“哥哥,”青蘅抬眸,“你说得对,我是王妃,王爷会照顾我。”
“我长大了,想嫁人了,哥哥送我出嫁好不好。”
又是一场新戏,以进为退。幽觉这般想着,自是随意地说了好。
可青蘅却要婚书。即刻赐婚。
幽觉看向青蘅的眼睛,分辨这出戏到底什么时候落场。
青蘅静静地受着他的凝视。
良久才道:“我想要出宫去了。”
要出宫了啊。
也好。
别在这闹腾他了。
戏虽好,听得多了也疼。
“那就去吧。”幽觉说着。
青蘅仰望他:“没有赐婚的圣旨,我回去得不明不白,会叫人看不起的。”
“哥哥,”青蘅笑,“送佛送到西,我以后不烦你了。累一时写个圣旨,一劳永逸。”
莫名的怒火如盐铺了一层洒在雪上。
是在玩弄他,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赐婚,还是又想着什么新花样了。
青蘅亲昵地喊:“哥哥。”
她说:“我以后还是会到宫里来的。我还会好好治病,给王爷生孩子,皇家不会绝后,我要做大功臣,您所有的顾虑我都会考虑。”
幽觉一巴掌就要打过去。
青蘅赶紧趴下。
幽觉手掌颤了下,仍在原地,青蘅微微抬头,意识到自己躲得过早,像是嫌弃,羞涩地笑:“腰疼,没坐住。”
幽觉像被打了一巴掌,脸上泛起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