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还以为这位远房的亲戚,应该有我父亲的岁数。可没成想我在火车站接到的,却是一个还小我一岁的青年,那便是解雨臣。
不过他一向比我有出息得多,那时候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却由于各种机缘巧合,早把祖国的南北走遍,已经开始慢慢地做起了生意。
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但或许因为我们身上流着几分之一的相同的血,见面之后聊几句,竟然生出一种已是故人的感觉。
几年前我有一次去北京办事,没有联系他又被他发现,解雨臣打着电话把我骂了一顿,说是再敢有下次,就要把吴邪:“直接打死算我的。”
从那以后我别说是去北京,就算去的是秦皇岛或通县,也得先给他打电话报备。
这次也一样。只是解雨臣生意越做越好,商人脾气也越来越重,每次我上北京,他都会安排最好的酒店,再带着我从八达岭到避暑山庄一路消费个遍,临到走了,又要我连吃带拿,还不许我掏一分钱。
我不好意思老跟着他蹭,因此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才给他打电话,少给他留些发挥的空间。
这次我打了电话,跟解雨臣联系上,他却说中午订好了请几个不熟的老板吃饭,我不方便中途过去,只能下午三四点约在老地方喝茶。
解雨臣说的老地方,自然也不是等闲之所。那里离长安街慢悠悠地散步也只要二十分钟,店里的环境陈设很讲究,一壶茶贵的能卖到一百多元。改开以来,在北京做跨国生意的大老板,都很喜欢在那处请客。因此连服务员都是外语学院的学生在赚外快。
这样的地方,要是解雨臣不请客,我是绝不会去的。
我在一九八二年毕业以后,先是服从学校分配,去了长春的农林总局上班。工作稳定以后便拿了家里三万块钱的帮助,买下了局里分配的职工房。
当时考虑到小孩的教育问题,张起灵在我毕业那年就从林场辞职,白天在长春做一份普通的工作,晚上去念了成人夜校。我们又把已经四五岁的张炜麒,和仅有三岁的吴佑麟从杭州接回长春。
因此一直到吴佑麟上小学以前,家里都是一团忙乱。先不说老张没有学历,他白天的那份工作不太赚钱,交了他自己的学费和老大在幼儿园的用度以后便所剩无几的事,就只说我在农林局上班,也不是什么肥差。
我那会儿的收入多少是比张起灵好点,可吴佑麟太小,两个大人白天没时间管他,这就又只有把他送去附近的人家里托管。
当时我们那一片的平均水准是管孩子中午晚上两顿饭,下午还给点水果吃,但收钱却不便宜。八十年代的工资也就那一点点,吴佑麟每个月光这一项就得花出去二三十块。
家里用度太紧,我便自觉没用。我的大学专业是扶持项目,念书吃饭都不用花钱,可毕业以后,我作为一个金贵的本科学生,却连家都快养不起了。我已有两个小孩,买房的钱也是父母掏的,因此再不好意思向家里开口。
我的三婶陈文锦,那时候也已经顺利毕业,在杭州二中教语文。每个月工资较为丰厚。再加上我三叔,不知道又在捣腾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整天杭州长沙两头跑,往家里拿的钱也越来越多。
我工作的第二年夏天,我三叔还特意找了一个律师,把人灌得五迷三道,称兄道弟以后便仔细问了杀人罪的追诉期。确定潘子的定罪年限已过,便去林场接了潘子回他身边,算是当伙计。
去接潘子时,我三叔在我那里暂住几天。从此便看出了我与张起灵的窘境,陈文锦从那以后就老托我帮她买点山货,给我寄钱时便是十倍二十倍地给。
我本是脸也不要了这钱也不该收。可自古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若不收下日子就难以为继。我担心张起灵知道了在心里多想,便偷偷拿了一个小本,把这些钱一笔一笔都记着,只待以后宽裕了再还给他们。
可后来想也知道,我们吵了一架,我的三叔三婶也没要这笔钱。
张起灵一向是个很顶事的人。我怀吴佑麟的时候胎位不正,到生孩子那天便是横生逆产。如果不是有剖腹手术,我可能还没有那个命数活到今天。可从那之后好几年,我的身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连送孩子回杭州,都是张起灵请了假一个人去办的。
为此我二叔还记了他一仇,只说:“结婚以前,长辈没见过男方就算了,哪里有婚后第一次回门,就只有姑爷带着孩子回来的?”
他后来跟着我上了长春,日子也是难熬。张起灵不愿意我受累,让我每天只管上班,家事都是他在做。早上先送张炜麒去幼儿园,上班路上就带着老二去托管的人家。下午下了班,先接了张炜麒一道去买菜,做了晚饭随便吃了又要急匆匆地赶去夜校上课,再回来,就已临近午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