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就连这也由着他,他在早上出门前总是尽量把孩子安排妥当,中午再回家一遍,基本不让吴邪需要额外与孩子接触。
他后来还去问过梁医生吴邪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
梁医生对张起灵道:“这是正常的。就像很多父亲一开始对小孩没有亲近感一样,很多人和小孩的联接不会天然产生。生完孩子也不觉得是自己的。而且吴邪因为小孩才没考完试,估计正烦着呢,你再等几天,等他乐意了,你让他多抱抱孩子就行。”
只是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那时已近元旦,林场要打电话回家或给亲友们的人很多,而吴邪的母亲也终于办完了退休手续,这两天就要往林场来,因此吴邪也是必须要给家里打电话的。
他在书记办公室的门口等了好一阵,也没轮到自己。张起灵已经回家照顾了孩子又出来找他了,他才把电话打上。而等他打完了电话,已是日暮西斜。他们一起慢慢往家走,吴邪拉着张起灵,跟他说了几句到时候他妈妈来了以后要这么安排的事,接着他两个就看见梁医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
她跑得太快,不但头发被风吹得稀乱,且来的太急,白大褂也没脱不说,冬天写字戴的露指头的手套也还在手上没取。看起来倒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终于看到了吴邪,上去便把他一把抓住,连喘了几口气才能开口道:“教…那个教授,他刚刚给场部打电话打不通,就打…就打我那儿去了。他说农林专业是国家重点培育项目,但是今年报考的少,他们学校没收够人,现在在让各个农场林场推荐学生呢。”
梁医生对吴邪喊道:“你快去,找书记开单子证明林场愿意放你读书去,别的材料,教授已经在帮你准备了。”
吴邪听了这个消息,只呆了一秒便笑起来,他喊了一声:“小哥!”转身就往书记的办公室去了,走到一半又想起来梁医生,他又才补了一声谢谢。
他转身回去看他们,夕阳把地上的积雪照得亮晶晶的,好像有金玉在其中闪耀。同时那暖橘色的光也照在张起灵与梁医生的身上,把吴邪在这林场找到的丈夫和好友的影子拉得又扁又长,却也让吴邪能看清他们的脸。
吴邪心里清楚那书记不想让他出去上学,但现在,他眼里看着这两个人,只觉得他有能力抵抗一切阻碍前路的人和事,更何况是一个书记而已。
他带着满心的宏伟志向,正又要走,却突然想起另一个他以前几乎不怎么想的人来。因此,他又在对张起灵喊道:“小哥,你先回家看着麒麒,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便转身向书记的办公室去了。从他到十崖子林场的那天起,一直算到今天,吴邪才总算有了一种革命终于胜利的感觉。从前的每一天都仿佛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红军长征走了十八个月。吴邪这三年下来,身体虽然在林场没动,心却好像一步步走完了两遍长征的路。这一路上艰难困苦,有他自己越过去的,也有他的爱人、家人和朋友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过去的。
他刚来这里时,还是小孩,但现在却发生了许多好的、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过的变化。除了他自己的努力之外,也有来自运命的馈赠。
一时间,吴邪只感到心里五味杂陈。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看着书记办公室的方向。知道这一场苦旅的终点线已近在眼前,心里也跳出一句诗来。这句诗,便是那位文韬武略的伟人所写的:
“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第二十四章
尾声
一九九五年四月下旬,我为了谈生意去了一趟北京。到北京的第四天,该办的事已经办完,离我该回长春的日子还有两天的富余,我便打电话联系了解雨臣。
如果把时间往前倒推一百年,吴解两家都是湖南乡间大户的时候,我们爷爷的父辈,就是一起上树掏鸟窝、下树调戏姑娘的关系。再往前七十年,我的爷爷吴老狗,和他的爷爷解九也曾一起在逃亡做流民的路上,偷了苞米棒子分着吃。后来我爷爷还娶了他姑奶,两家除了世交的关系以外,也算是沾亲带故。
甚至我三叔与他的叔叔解连环,也曾在乡间插队时穿过一条裤子。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爷爷选择留在杭州、他爷爷选择继续北上,又或是没有那些年月的动荡,解雨臣与我,也应该是从小睡一个被窝里面的发小。
后来我们两家再联系上时,我正在长春读大学。那会儿我和张起灵的大儿子张炜麒已经两岁,我肚子里还揣着老二,突然就接到了我爸的一通电话,说有个远房的亲戚要上长春办事,叫我好好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