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归禾问:“我快死了吗?”
“不会,”汤沃雪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他昏昏沉沉地交待遗言:“我死后,阿雪,你别为我难过……”
“好啊,”汤沃雪故意气他,“我不会难过,我甚至不会给你扫墓。”
戚归禾没有一丝怒意,还叮嘱道:“扫墓啊,无所谓的,你不想做就别做了,别让任何人欺负你……”
汤沃雪连续几针扎进他的大穴,拼尽全力救治他的心脉。他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要心脉尚存,就不会一命呜呼。她一边想,一边说:“欺负我最多的人就是你,你从小欺负我,我恨你。”
戚归禾默默地经受她的指责,半晌后,才问:“阿雪为甚么恨我?”
汤沃雪指尖施力,喃喃自语道:“你不准我给你治病。”
戚归禾唯恐她生气,忙道:“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
汤沃雪怒火中烧:“你现在也不懂事!伤成这幅样子,不立即来看我,竟然还一个人硬撑着。我好好地同你说,你一回都不曾记住。”
“对不住,阿雪,”戚归禾咳出一口血,“别气了,阿雪,是我不好。刚刚,别的大夫来看过我……”
他朦胧半醒,好似酩酊大醉,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他还记挂着一件事:“你还恨我吗?”
汤沃雪剥下他全身的衣服,见他的胸膛布满紫色淤斑,她心头大骇,呢喃道:“由恨生痴,由痴生念,念念生灭,刹那不停,无有间隔。”
戚归禾不通文墨,对她的这句话似懂非懂:“阿雪从哪里读来的话?”
汤沃雪如
实回答:“佛经里的话,华瑶从前对我讲过。”
戚归禾动了一丝肝火:“等我病好,我得和云潇说说,让他和弟妹商量商量,话不能乱讲……什么念念生灭,多不吉利。”
汤沃雪同时扎下他几处大脉,斩钉截铁道:“别想那么多,你很快就会痊愈了,现在千万别闭眼,戚将军,算我求你。”
*
雍城的驿馆内灯火通明,医师们忙前跑后,所到之处,无不飘散着药香。
华瑶穿过一片灯影,偷偷地溜进了谢云潇的房间。她左手抱着小鹦鹉枕,右手拎着一袋金疮药,特意来找谢云潇一起睡觉。
谢云潇安静地躺在床上,脉象平和,呼吸平稳。华瑶悄悄地撩开他的被子,躺到他的身侧,仅仅与他间隔半尺。
华瑶小声说:“我和将领们商量了退敌之计。”
“如何?”谢云潇问。
华瑶言简意赅道:“凶多吉少。”
谢云潇没再接话。华瑶又问:“你上过药了吗?”
“自己上的,”谢云潇道,“已经止血了。”
华瑶拉开他的衣领:“真的吗?让我看看。”
谢云潇拒绝道:“算了,别看。”
华瑶觉得自己对他很体贴:“那我让齐风来照顾你吧。”
谢云潇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多谢殿下关怀,与其让齐风照顾,不如让我死在这里。”
华瑶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齐风的意见那么大。
第30章 南国万里云谲 竟无一人回头
华瑶很担心谢云潇的伤势。但她疲惫不堪,无力褪去他的衣裳,无法查看他的情况。她只能把手伸进被子里,指尖轻轻地搭住他的手腕,探知他的脉搏。不知不觉中,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她依稀听见隆隆的战鼓声,吓得连鞋子也没穿,匆匆忙忙跳下了床。她看见窗外黑云漫天,大雨瓢泼,那些轰隆轰隆的巨响,原来是风雨雷电的声音。
羯人羌人并不擅长冒雨作战,大炮也不能在雨天轰炸城墙。只要雷雨不停,敌军就不会进攻。华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到了床上。
她太累了,伤口隐隐作痛,疼痛从骨头缝里溢出来,刺得她全身发麻。她浑身滚烫,神智不清,反反复复地发热,直到一个人的冰凉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她才觉得好受一些。
她睁开双眼,望见谢云潇,就问:“你不累吗,要不要跟我一起躺着?”
谢云潇收手回袖:“你发烧了,你一直没退烧,我去找大夫。”
华瑶拽住他的袖子:“阿雪昨夜说过,我今天肯定会发烧。你先别急着走,阿雪待会儿就会来看我了。”
华瑶说得没错。半个时辰后,汤沃雪的两位徒弟来给华瑶、谢云潇二人送药,又帮他们重新涂了一遍膏药,仔细地缠好了绷带。
徒弟忙得满头是汗,华瑶忍不住问:“阿雪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