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索从未见过这种癫狂的打法。此人的上下身分离,竟还能拼着残存的一口气,双臂如铁钳般地紧紧夹住自己。纵使吃了白铃铛那种止痛的药,也绝对做不到这一步!
余索挥刀骂道:“疯子!疯子!!”
余索的轻功被这般耽误,再也躲不过谢云潇的剑光。须臾之间,他的脖颈被谢云潇切断,垂死之前,他心知避无可避,索性重重甩刀,挥出最后一招,要与谢云潇同归于尽。
余索的力道重达千钧,这一击没能挨上谢云潇,却被戚归禾挡在半路。余索生生地震断了戚归禾的五根手指,戚归禾浑似毫无痛觉一般,又往余索的心口补了一刀。
华瑶也赶来助阵。她疾速一剑,猛劈余索的壮腰,使他再无回天之力。他被分尸而死,尸块散落在各地。
华瑶跳到半空,使尽全力,高声用羯语呐喊:“你们的第一高手,余索,死了!余索被我们分尸了!你们的第一高手,余索和他儿子全死了!全被我们分尸了!!”
雍城的兵将多半不懂羯语,杜兰泽却很精通。她抓紧时机,命令所有炮兵、弩兵、火兵不惜一切代价,万攻齐发,霎时间,羯兵步步败退,士气大衰。
时值深夜,满地都是尸首,既有梁人,也有羯人。
羯人的副将已死,军心大乱,主将立刻击鼓,传达收兵的信号。那些羯人退散之后,雍城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谢云潇从尸首中扒出他的侍卫。他徒手提起几具冰凉的尸体,正要跳回城墙,华瑶拦住了他:“你伤得太重,这些尸体,你先放着,我派人来运。”
谢云潇道:“他们是我的部下。”
华瑶点头:“我知道。”
谢云潇站在空旷的草野之间,自言自语道:“我想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凉州。”
谢云潇记得每一个人的生前样貌,甚至记得他们的父母来军营探望孩子时的关切之语。
谢云潇的衣袖盈满了血。鲜血顺着他的指尖,缓缓地往下流淌。
华瑶心头一惊,忙道:“好了,不说了!你先回城吧,我们一起回去。”
谢云潇被华瑶拽回了雍城,而戚归禾仍未离开。
东境的夜空苍茫无垠,雅木湖畔冰封万里,月亮冷冷地挂在天上,银光落在戚归禾的脚底。他慢慢地走着,四处张望着,终于在草丛里找到了左良沛的下半身。
左良沛的上半身仍然紧锁着那位羯国第一高手。戚归禾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左良沛的上半身取下来。
草丛繁盛而浓密,随处可见断肢残骸。戚归禾拼好了左良沛的尸体,为他卷上披风,严丝合缝地盖住了他断裂的腰腹。
凉州的将军不会死无全尸。
凉州的将军会被他的亲友安葬,葬在他拼死守卫的家乡。
*
当夜,汤沃雪忙得一夜未眠。她见到华瑶的时候,发现华瑶心力衰竭,差点以为自己保不住她。
幸好,汤沃雪带了许多药材。她照顾完华瑶,再去看望谢云潇,惊讶地发现谢云潇伤得比华瑶更重一些。
汤沃雪在谢云潇的面前摆出了一排药,盯着他吃完所有的药,这才想起来一直没露脸的戚归禾——戚归禾是戚家的大哥,早就习惯了谦让。从小到大,他无论做什么都要先让着弟弟妹妹。
夜幕幽深,乌云遮月,汤沃雪来不及提灯。她闯破夜色,连奔带跑,冲进戚归禾的房间。
果然,正如她预料的那般,戚归禾才是伤得最重的人。
戚归禾的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右手的五根手指也被碾得粉碎。他看似平静地坐在床边,稍一垂头,便呕出一口深红的浓血。
汤沃雪道:“躺下!你马上躺下。”
戚归禾冲她一笑:“辛苦了,阿雪。”
汤沃雪的脾气比平常好了百倍不止。她柔声安慰他:“我不累,归禾,你躺过来,我给你施针,快,别磨蹭了。”
这间房屋宽敞而舒适,床上铺着一层软被,熏着一点浅香,驱散了浓郁刺鼻的血腥味。
戚归禾慢慢地躺下,眼皮沾满了血和泥。他刚想闭眼,又见汤沃雪含着热泪,便问:“阿雪,为甚么哭?”
汤沃雪眨了眨眼,泪水滚落,流到他的脸上,像是下了一场濛濛小雨。他尝到她的泪水,微苦,略咸,心却是甜的:“你为我哭了。”又说:“不值得,阿雪别哭。”
汤沃雪边哭边说:“你闭嘴,不许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