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道:“她在照顾戚将军。”
华瑶又问:“戚将军怎么样了?”
徒弟恭敬道:“请您放心,戚将军并无大碍。”
华瑶观察他的神色,并未戳穿他的谎言。她捧起药碗,喝光了苦涩的药汁。
等到两位徒弟走后,华瑶双手端着药碗,望着自己倒映在碗底的影子,又记起戚归禾的伤势。戚归禾会死吗?她自己会死吗?敌军二十万精锐蓄势待发,她如何才能活下来呢?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他们都说,她活不长了,她一定会死在战场上。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她转念一想,人这一生,最终都是要死的,此时不死,将来也要死,倒不如豁出性命,大胆地去做她想做的事。她怔怔地出神,药效也慢慢地上来了,烧热渐退,她的神智还是昏昏沉沉的。
谢云潇以为她正在为战事发愁,便宽慰道:“朝廷或许会增派援军,你安心养伤,不必过于忧虑。”
华瑶暗忖,原来如此,正因为她是高阳家的公主,所以,她留在雍城,朝廷更有可能增派援军。镇国将军的算盘打得很好,他的计谋影响深远,华瑶越想越觉得不安,少不得要发泄她心里的这股怒火。
常言道“父债子偿,报应不爽”,华瑶盯住了谢云潇,状似关切地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谢云潇不愿多说,只道:“还行,你怎么样?”
华瑶道:“我有一个打算,雍城之战结束后,我想和你成亲,你同意吗?”
谢云潇打开食盒,取出热气腾腾的药膳。他为华瑶摆好碗筷,手上的动作很轻,说话的声音更轻:“婚姻大事,并不急于一时,现在你草率地做出决定,将来或许会后悔,不如把亲事暂放一边,等到你痊愈之后,再和我商量这件事。”
华瑶没料到谢云潇竟然会义正辞严地拒绝她,有理有据,有礼有节,让她难以反驳。她心里有些烦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想直接问他,你觉得我们还能活多久呢?这个念头冒出来,她又觉得好笑,她并不怕死,但她厌恶这种感觉,很多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冷淡道:“那就不商量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别当真。”
谢云潇道:“我的意思并不是不想和你商量……”
华瑶道:“那你想要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谢云潇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华瑶这才想起来,他们二人身负重伤,这时候是不能吵架的。她小声问:“你伤口疼吗?”
谢云潇答非所问:“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忧,你的内伤比我更严重。”
华瑶道:“还好吧,我不觉得疼。”
谢云潇道:“是吗?”
华瑶道:“嗯嗯。”
话虽这么说,伤口还是很疼的,华瑶做了一个深呼吸,忽然牵动了伤口,她只觉得浑身剧痛,几乎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咳嗽了一声,脱口而出:“我……我派人为死者料理了后事,也许我也快死了……”
谢云潇语声急促:“殿下。”
谢云潇站起身来,似乎要去找汤沃雪,华瑶扯住他的衣袖,她很平静地安排自己的后事:“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还活着,你能不能把我的尸体火化了?你知道的,我的尸体要是落到敌军的手里,他们一定会……”
谢云潇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殿下。”
华瑶确实没劲说话了。她趴在桌上,又过了一会儿,疼痛渐渐消退了,她也有了一点力气。
谢云潇自言自语:“卿卿。”
华瑶沉默不语。
谢云潇又说:“卿卿。”
华瑶不愿在口舌之争上输给谢云潇,她故意问:“什么卿卿,你能让我亲一下吗?”
谢云潇也有些恍惚:“你重伤未愈,为何还会有这些念头?”
华瑶淡淡地笑了一声:“无论我有没有受伤,凡是我想做的事,我都能做出来。”
谢云潇的手指略微一顿,恰好被她看见了,这便是她赢了他的一个证据。她暗示道:“刚才的药太苦了,你让我尝点甜的。”
谢云潇道:“食盒里有甜点。”
华瑶坐到谢云潇的身边,也不理会他的拙劣借口,仰头往他唇上吻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哪怕明天雨停,她会战死,今天也要先把他亲个够。更何况他爹以诈计蒙骗她在先,他胡言乱语在后,无论怎么算,都是他欠她的,她从他身上捞点甜头,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他原先尝起来是很清香可口的,如今又沾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药香,滋味更是妙极美极。华瑶细品了片刻,心情果然舒畅许多。若非他负伤在身,她一定要把他绑到床上,仔细赏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