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打过裙摆,她语气和心绪一样淡然,“年轻的时候你为了追我,曾送过我很多红玫瑰。你说玫瑰本矜贵,却能为了一生一次的绽放拼尽全力,就像我对你的感情。可后来,你对着其他女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往事历历在目,宋坤荷垂眼,不自觉冷嗤了声。
“你送我玫瑰,可你根本不懂玫瑰的热烈,热烈到宁可燃尽自己,也容不得半寸污点。你只是想让她对着你一个人盛放、凋零,你想要的,只是一个甘愿全心全意为你奉献一生的女人。很可惜,我不是。”
“檀自明,你我不知从哪一世修的缘分,今生夫妻一场,但我不想欠你。曾给我的伤害,你用死亡来抵,以前你送我的红玫瑰,我也会在每年清明节来还给你。还清了,我们下辈子就别再遇见了。”
......
望着妈妈单薄的背影,檀樾有一瞬失神。
他相信父母一定彼此真心相爱,却不知从何时开始,逐渐走向瓦解。
他见过他们在一起时自然流露的欣喜,也见过妈妈独自在客厅枯坐到深夜的背影。
见过她翻食谱做了满桌菜的乐在其中,也见过她怎么也擦不净的泪痕。
见过她的歇斯底里、忍气吞声,见过她所有因爱而生的狼狈模样......
可是而今,她只是淡然地站在曾经爱人的墓碑前,平静道别。
檀樾心里清楚,妈妈已经彻底释怀。
凉风再起时,他走上前,轻轻揽过了妈妈的肩膀。
-
傍晚六点,到了墓园的关门时间。
“梁叔。”
刚走到大门边,檀樾便看见一辆等在路边的轿车,抬起手,冲等在驾驶座的梁杰辉招呼了一声。
梁杰辉是宋坤荷母家破产前的司机,之前曾为她家工作二十余年,多少有些情谊,所以宋坤荷嫁人后也一直跟着她。
“小樾呀,好久不见!”
梁杰辉听见声音,忙走下车,他从小看着檀樾长大,难掩重逢之喜,一边取着手套一边快步上前。
檀樾想,这次妈妈回国,应当都是梁叔在负责照顾。
感谢的话悬在边,他正想往上迎,忽然有人拍了他两下。
回过头,就见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周展宜,朝停在另一边的玫粉跑车挑眉道:“你们母子俩叙旧我就不掺合了,我还得先赶去离婚。”
周展宜说完,指尖勾着包带,扭着腰肢绕过两人,高跟鞋刚哒哒踏了两步,又蓦地转回身。
“对了檀樾,记得帮我转告裴确,等我从美国回来就去医院看她,我还是挺喜欢这个嫂子的。”
“嗡——”
上车,点火,油门踩到底,周展宜加速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檀樾站在原地,还未想好该如何和宋坤荷开口的事,竟由她这样随口一说给抖落了。
“太太,小樾,从这里开车去机场需要两个小时左右,我怕路上堵车,先上车再说吧。”
仍愣神时,梁杰辉已走到面前。
檀樾抬头一瞬,宋坤荷淡声回道:“他不和我们一起去机场了。”
“怎么了小樾?你在国内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
对上梁杰辉关切的目光,檀樾点了点头,“嗯,我想留在北城,不打算回英国了。”
“那...那......”倏然沉默的氛围,梁杰辉哽咽片刻,“那太太你们说,我先回车上去等。”
落日时分,墓园所处的荒郊四周,只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
良久,宋坤荷侧头,看向檀樾,“你去北城,是为了那个名叫裴确的女人吗?”
“她就是那年,在嘉麟国际门口攥着编织袋的小女孩儿,”视线轻眨,檀樾提了口气,“也是那晚...溺水的小女孩儿。”
宋坤荷神色稍滞,又很快恢复如常,抬眸望向天边,目光悠远。
“檀樾,我以前总想让你过更好的人生,事实却是,如今我已年过半百,也没弄清楚怎样的人生才算得上所谓好,或许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你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过得快乐就行。小樾,你比妈妈活得坦诚,也更早想明白。”
“你梁叔会送我去机场,不必送了。”
夕阳同轿车驶离的车尾气一同散尽时,檀樾仍站在树荫底。
那些他以为要历尽千辛才能得到的认可,其实只在一个侧目。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有时候是一件极微妙的事。
但和血亲之间,基于深厚的感情基础,有时候甚至无需太多言语,只是爱而已。
因为爱是理解,也是无法理解后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