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这次散了家财捐给朝中,据崔彻估计,是顾家的一半家产,另一半不消说,是留给下一任君主的。在戚衡眼中,那些不过是死物,他半生不得志,失去自由,相比之下,前朝宫廷的珍宝反是一种困扰。而顾汾本身就是可用之人,又捐了半数财产,因此,顾家的事影响不到顾汾的前途。
贺初不答,却道:“我倒是盼顾兄能觅得佳人,还有,能成为国之良臣,吏之楷模。”
在想娶她之前,他的确有一番抱负,现如今戚衡生逢乱世的飘零际遇,更让他切身体会到世道安稳的重要性。而贺初总觉得,他若娶了她,将会为驸马身份所限,难有作为,实在可惜了。真不知道如果有一日,崔彻能做那个驸马,她会不会同样觉得惋惜。
“唔,知道了。”他深深看她,“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顾视贺初离去,他握紧了手,她朱唇留在他掌心的旖旎,像一只轻盈的蝶。一松手,便会翩然飞去。他没有问贺初,她为何能知道每逢三月初一他家的那趟明月桥之行,正如他也想过,章诩虐打妻子,为了保全自己,陈国公府必然能做到瞒天过海,天衣无缝,而她又是怎么撕开某道罅隙,使真相得以大白于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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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贺初骑马回城,快入安都的时候,稀稀疏疏的雨点落了下来,疾驰中差点与迎面而来的马匹相撞,她跟对面相逢的人几乎同时勒住缰绳。那人下马,走到她的马旁问:“小兄弟,你可有受伤?”
贺初坐在马上,摇了摇头,与他相视一眼,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雨大了起来,那人道:“小兄弟,附近有处凉庭,不如去避一避。若雨一直不停,你不妨带上我的蓑衣回城。”
贺初倒不怕淋雨,却怕大雨会引起仗剑的不适,遂跟着那人一同。前脚刚走进去,后脚大雨便哗啦啦倒了下来,如一道水帘将二人与外界隔绝。
那人头戴斗笠,身姿挺拔,洁净的面容清正端肃,蓑衣下露出的鸦青夏布外袍,看起来十分简朴。蓦然间,她明白了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崔彻曾说,戚衡的字有一种危险的姿态,像千仞的峭壁,半倒的峰峦。亭中此人,就有那种淡淡的意味。
他的马乃是一匹老马,但他对那匹马极为爱惜,磅礴的雨声里悠悠抚摸着它。既然是爱马的人,自然能看出贺初的马是匹神骏,却并不与她搭话,不卑不亢立在一旁。
二人静静躲雨。一朵不知名的红花落在亭子里,贺初蹲下身捡起来,花被风吹雨打得只剩了一半,她将它塞进玉带里。
过了一阵子,雨终于小了,清风吹过,不远处的池塘散开了荷香。
那人脱下身上的蓑衣,又在行囊里取出一只斗笠递给她,“小兄弟,我不赶时间,可以在此处等雨停。城门不久要关闭了,若不嫌弃,带上这些雨具。”
那人很是爽快利落,贺初也不客套,戴上斗笠,穿好蓑衣,蓑衣上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她带着那朵红花,身披干燥的温暖,在散开的荷香中入了安都城。
第47章 浴室
到了崔彻的宅子,崔彻身边的鹤心迎了过来。
“老师呢?”
鹤心道:“公子见雨势太大,去接殿下了。”
看来他二人走岔了,她取下斗笠,脱下蓑衣交给鹤心。
“殿下,已经备好了热水。”鹤心一翻蓑衣,是普通农家或渔民穿的那种,“这身斗笠蓑衣殿下还要吗?”
贺初回头看了它们一眼,想起那人来。那人跟她年纪相仿,因为孟小双的缘故,她对和她年纪相仿的人总会多留意一些,可与年纪不相仿的,是他的阅历和气度。他与人疏离,气度沉着,仿佛独自行走在这天地之间。
她若有所思,吩咐道:“好好收起来。如果以后遇见那人,还能还给他。”
鹤心又道:“公子说殿下在这里,身边没有侍女很是不便,我便留意着物色了一个丫头,她手上有绝活。”
贺初慢下步子看他。
“那丫头很擅长给人揉头。”
贺初笑笑,“倒是能用上。”她先前淋了雨,头发尚未干透,又戴着斗笠回来,现下头难受得很,“那叫她过来试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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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贺初浣了发,正浸在浴桶里。不一会儿,只见窗纱上映了小半个人影,梳着百合髻,探头探脑的,想必是鹤心给她物色的侍女,便扬声吩咐:“进来。”
站在外头的崔彻闻言一怔。
他刚回来,去了玉冠,换了件外袍,因宅子里的仆从都是男子,物色的侍女又刚入府,便过来问问贺初还有什么需要。谁知他刚露了个头,她竟然叫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