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斗声。
距离不远,响动声也不算大,却经久不断,扰得人不得清净。
崔迎之没睁眼,只是蜷成一团彻底缩进被中。
薄被阻隔,收效甚微。
正当崔迎之内心挣扎着是否睁眼,去终止这迟迟未歇的争斗,寻回安眠时,屈慈那只搭在薄被,也同样搭在她身上的手轻拍两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躁动的心也似乎随之安稳下来。
门外打斗声戛然而止。
崔迎之重又沉沉陷入梦中。
……
翌日醒来时,窗外雨声将歇,潮湿的风裹挟着未消的雨意穿堂而过,卷起几分刺骨的寒。
崔迎之换上勉强算是被晾晒干燥的衣物,同屈慈下楼,就见堂中已然热闹得不行。
风来镖局的一行人个个手持刀剑,或坐或立,与二三散客一道围成一圈。
圈中数人皆被绳索缚住,五花大绑,毫无挣脱的余地。其中有店小二,也有昨日坐在堂中装作住客的托。
清晰的下楼声掠来几人的目光又放归,易翎的好友用肘轻靠了一下他,将他的视线也一道引来。
他客气地同二人打了声招呼。
崔迎之颔首回应,故作茫然:“这是怎么了?”
易翎指着站在角落的青年人,解释:“昨夜这些人意图对这位郎君行凶。得亏……”他的目光挪到了屈慈身上,约莫是因为不知晓屈慈名讳,这才顿了几息继续道,“得亏郎君好意提醒,才叫我们有了防范,守了一夜,总算是在他们动手时将人擒住。”
原来昨夜遭难的并非镖局这一行人,客栈内还真有个形单影只更容易下手的倒霉鬼。
崔迎之暗叹,到底是少年侠气。若换作是她,顶多提醒过后便作罢,命数由人,是绝不会出手相助的。
——除非她被扰得不得安眠。
“这间客栈从前不知害过多少人,昨夜已然有位好心的郎君冒雨赶去附近城镇报官。可山路险峻难走,待官府来不知还要多久。此番运镖,雇主催得有些紧,若是再耽搁,怕是不能如约将货送到。”易翎满是为难,“我们正在商量谁能留下等官府接应。”
说罢,他略带希冀地望向崔迎之。
澄澈的、纯粹的目光落到身上,叫人不忍推拒。
崔迎之不说话,似在考虑。
屈慈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
本就完全没有被打动的崔迎之被扯得有点儿心烦,反手握住屈慈的手腕,不让他再动。
谁也没发现他们两人的小动作。
处理完烦人精的崔迎之直直迎上那目光,没有回避,只是摇头:“抱歉。我们得赶着去曲城,山高路远,恐会误了时日。”
“曲城?”
易翎听及前半句时原还有些黯然,转瞬又笑道:“那真是巧了,我们此番也是要去曲城。既然同路,不妨同行。”
还未等易翎再多说几句,脚步声响起,又有人下楼。
是江融和荣冠玉。
崔迎之抬头望去,与江融的目光相交又错开。
光线明亮,远胜昨夜幽微烛火,清晰得能看清每一寸肌理。
崔迎之再一次肯定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陈夫人无甚差别。
江融避开崔迎之那赤裸裸打量的目光,对着易翎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留下吧。”
荣冠玉闻言移目,眉头微蹙。
他们这一行,应当得跟紧崔迎之二人才好。若就此分开,还不知是否会有什么变故。
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易翎欣喜地躬身抱拳对他们二人道一声辛苦。
“那便有劳二位了。”
事情已成定局。
荣冠玉没有再出声。
既然已然商议出负责接应的人选,自然没有继续留在堂内的必要。闲人四散,不少住客接二连三收拾行囊离开,易翎与两人约定完一道上路,便同其余人赶去准备。
崔迎之和屈慈也同样回到楼上,恰逢江融荣冠玉二人正要合门,偏偏被她及时出声喊住。
“夫人。”
刚想装作没瞧见崔迎之紧忙合上门的江融手一顿,完全不想直面崔迎之,可也到底没有无视她。
不然更显心虚。
她在下洛待了许久,除了陈府家产外,最初的目的便是崔迎之。
——不过因为她消极怠工的缘故,所以几乎没怎么与崔迎之接触过,唯一一次碰面还是崔迎之被掠来陈府自己出现在她面前的。
如今她转换身份,未免引人生疑,本不应当再与崔迎之再正面碰上。可昨日偶然将身份撞破,又无转圜余地,再见着实尴尬。
若崔迎之问起来,她都不知自己该强撑着装傻亦或是坦然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