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牵扯,追根溯源,事情怕是会更为复杂。
他敛眉,转而又和缓了语气,岔开话题:“天色很晚了,睡吧。明日等雨停,我们再继续赶路。”
崔迎之闻言,拾起被子,指了指勉强能容下两人的床榻:“只有一张榻。”
没等屈慈开口说点儿什么,崔迎之斜眼望他,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语速极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闭嘴。”摆明了不想在这样的处境下再听屈慈说点儿什么惹人误会的话来。
她叹了口气,自顾自接着道:“算了,挤一挤吧。”
屈慈一言不发,只管冲着她无辜地笑。
崔迎之不想看他,爬上榻,平躺到里侧,将被子铺开,拉起被子一路盖过头顶,整个人躺尸一样,把被子当裹尸的草席。
声音从被中穿出,被捂得有些沉闷:“先说好,我睡着了会抢被子。”
崔迎之等了一会儿,感受到被外烛火皆被吹熄,被角被掀起一处,冷风顺着空隙钻入,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本就狭窄的榻,两人中间愣是还隔了窄窄的一段,谁也没挨着谁。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逐渐稀疏。窗内满室宁谧,唯余两道平稳呼吸声交错。
除了幼时同龄姊妹,崔迎之从没跟人睡过一张榻。从当下往前追究数年,这也是头一回。
同床共枕,还是个长得像狐狸精化形的男人。
不知情的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色令智昏。
崔迎之强迫自己闭上眼,忽略身边躺着的人,遏制飘散的思绪,不再去想。
夜仿佛更静了,时间也仿佛停滞。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柱香,一刻钟,又或是一个时辰。
崔迎之猛然坐起身,被子也被顺势掀开:“屈慈。我睡不着。”
整整两日没能睡好,差一点就要睡过去又被惊醒的屈慈心如止水地在黑暗中睁开眼。半晌,支起身,把被子掀开给崔迎之裹成了个茧,只留了个脑袋在被外。然后将崔迎之摁回榻,一只手臂压在被上,将头埋在被子边角。
语气比崔迎之还绝望:“我求你了。睡吧。”
第23章 行路难(三) 屈慈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
被裹在被中的崔迎之动弹不得, 唯有一双眼不安分地四处乱飘。窗口溢出的溶溶月光飘飘扬扬地洒落一地,映出窗外婆娑树影。
崔迎之不知道屈慈是怎么在明知道这是家黑店的情况下还能睡得着的。
方才一进堂中,暗中在她身上投落的视线就不知几何, 其中又以饱含恶意的审视居多。
整个大堂除开隔壁桌镖局的一行人, 扫视四周,愣是没能找出几个清白身。
这些审视的目光隐藏得实在拙劣, 崔迎之被盯得蓑笠下的背脊僵直, 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头拔刀的冲动,怀疑这黑店压根就没几个货真价实的住客。
好在屈慈进门后,崔迎之身上的视线明显减少,许是皆转移了目标。
崔迎之不知晓如今客栈是否有形单影只的倒霉蛋。可若是没有,除开隔壁两人,二人结伴的她和屈慈无疑是方便下手的对象。
“别想了。今夜我们不会被下手。”
屈慈脸依旧埋在被中, 沉闷的声音打断了崔迎之愈发深远的思绪,掩在思绪之下的忧虑也被尽数截断。
“嗯?”
“他们今夜下手的对象就算是那伙镖师,也不会是我们。”
崔迎之惊疑。
镖局一行人足有一掌之数。不论是谁出了问题,其余人都定然会有所警觉。
稍有不慎,便是打草惊蛇。
他们显然并不是适合下黑手的首要目标。
他声音低哑, 携着倦意, 娓娓道来:
“你点的那两壶酒在楼下时没开封, 隔壁那对夫妇也没用过酒楼内的饭食。但是他们不一样,今夜一到酒楼就急着裹腹, 完全没察觉异样。相较于充满不确定性的你我二人,他们这群已然半只脚踏进陷阱的羔羊显然排在宰杀名单的前列。”
慢慢悠悠地说罢,屈膝促狭短笑两声,意味不明地盖棺定论:“没经验的年轻人。”
崔迎之当时只想着如何脱离那个令人坐立难安的局面,没能注意到这些。
至于其他……
“你先前借衣服的时候打听的?提醒他们了?”
“嗯。”
毕竟这又是让房又是借衣, 只当是还了人情。
崔迎之徐徐叹息一声,莫名转移了话题:“屈慈。”
“你不是要睡了吗?”
……
满室重归寂静。
崔迎之终于肯阖上眼,闭上嘴。
半梦半醒间,门外似有细碎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