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予和压紧眉梢,沉吟道:“不对,还是说不通,现在占据上风的是我们,应当乘胜追击才对,议和无异于养虎为患,给了西羌喘息的机会,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官家与王爷对待边事的态度,又怎么会寄希望于求和?”
赵洵负手而立,言及西羌,他的语气不免变得冷硬许多,可望向她的眼神却分外柔和, “西羌确实意不在请和,此前的战事中,每逢西羌处于劣势,他们便遣使谈和,要求我朝交纳岁赐、割让州县、罢修边地堡寨,等他们把兵养得差不多了,便背弃和议,再次挑起事端。”
他眸色忽暗,“早在前几日,我就发现卓啰城附近常有可疑之人出没,料想是妹勒都厉已经到了,至于为何不肯现身,无非是在集结军队。”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西羌请和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欲倾举国之兵对阵卓啰城,将赵洵一行人困死在这里,临行前徐琢也收到消息,攻打泾源、环庆、秦凤几路的羌军都已陆续撤回,也就是说,那些撤回的大军不是在卓啰城外,就是在赶往卓啰城的路上,也难怪附近堡寨加紧完善防御工事,“数十万大军压境,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应对之法嘛,自然是有,”说话间,赵洵眼底浮上一层阴翳,瞥向不远处的门洞,露在外面的一截衣角被人迅速抽回,“妹勒都厉虽然领兵强悍,可他有个最大的缺点,便是自傲。”
他唇角微勾,抬手抽出徐予和发间的银簪掷向门洞后的阴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又纵身跃起翻过墙头。
徐予和当即察觉到旁边有人,惊疑地望向门洞,徐琢也面色冷肃,跑到女儿身前把她护在身后。
不多时,赵洵押着一个小兵走了出来。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在前几日就混进了城?”他凤眸深眯,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是故意留你一命,好让妹勒都厉掉以轻心。”
小兵颧骨上有一道血痕,显然是银簪划伤所致,他目光转狠,抡起手臂打向赵洵的面门,试图再次逃脱。
赵洵侧步躲开,接着握紧小兵的胳膊打了个转儿,抬脚踢向他的膝弯。
小兵痛叫一声,半跪在地,候在旁边的亲卫立时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
赵洵眸色深沉,与周遭的冰雪一般,渗出无尽寒意,“押下去,把他跟那几人分开关押,等我亲自去审。”
亲卫们垂首道是,将人捆好带了下去。
徐琢眉间露出一抹愁色,“有奸细混进城中,岂不是会将消息传递出去?”
赵洵笑了笑,道:“这点徐中丞不必担心,他们能够传出去的消息,都是我想让他们传出去的。”
他侧目看到徐予和,顿时想起手中握着的银簪,低头去看,末端沾染的血迹甚是醒目,赶忙用衣袖遮住,才到她面前揖了一礼。
这个时候,赵洵眼角眉梢间俱是温柔情意,哪还有方才的半点凶狠,连声音也像是春日里融化的溪水,清润好听,“刚刚事发匆忙,对徐小娘子多有冒犯,改日定当重新打支一模一样的给娘子赔礼。”
徐予和躬身回礼,“一支发簪而已,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承平,承平!”
杜浔连袍子也顾不得提,火急火燎地跑到赵洵面前,脸上表情带着些许凝重。
赵洵眼角一挑,奇怪道:“你不是巡城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杜浔两手叉腰,喘着粗气道:“斥堠来报,城东十里外,有大量羌军。”
“他们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赵洵面上颇为从容,似是早有预料,“吩咐下去,一切按原计划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杜浔看了看徐琢,拉着赵洵背过身去,低声道:“岑希过几日才能赶到这里,你当真要让徐中丞与妹勒都厉当面交涉?”
赵洵点头,“不然呢?”
杜浔始终觉得不够稳妥,“妹勒都厉是何种人?别怪我没提醒你,徐中丞是徐小娘子的父亲,何况现在徐小娘子也在这里,你就不怕玩脱了?”
赵洵轻轻一笑,抬手按着杜浔的肩膀,“与妹勒都厉会面,你我皆会在场,何惧之有?”
他带着杜浔一同转身,确认周围情况再无异常后,将计划和盘托出,末了,他难掩心下歉疚,又道:“此次也是没有办法,才让徐中丞随我一同涉险,但请徐小娘子放心,有我在,徐中丞不会有半分差池,西羌也休想占到一点便宜。”
徐琢俯身推手,“凡是国事,下官等自当挺身而出,听从王爷差遣,怎可会为苟全性命,而退避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