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倒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高襄和陆敬慎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高襄瞪他一眼,对着赵珩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只要官家不违背祖宗之法,不草率行事,不将大梁陷入危难之中,就算散尽家财,臣也甘愿。”
赵珩很是感动,又有些内疚,“高卿心系万民,这些话,朕记下了。”
陆敬慎则道:“我等虽为天子事,可归根到底,更是百姓的父母官,岁赐虽换来和平,却加重百姓赋税,我身为宰相,理当为百姓分担,宁王一直看我,不知有何指教?”
赵洵不禁对这二人另眼相看,虽然他们拘泥于祖宗之法的条条框框,又只顾眼前的一时安稳,但不得不说,他们也确确实实是在为国家和百姓谋算,只可惜他们与自己的选择不同,否则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肃正神色,揖礼道:“不敢,不敢,二位相公刚刚所言,实在是令我中心悦而诚服也!”
第054章 兴戈甲(四)
残阳隐入铅灰色的云层, 庭下灰黑一片,好在廊下的灯笼明亮如星,照着前方的路。
徐予和推开木门, 端着刚熬好的柏叶汤送进书房, “爹爹, 歇会儿吧,别看了,娘说你回来后就一直呆在这儿,她想和你说会儿话都没时间。”
徐琢这才将手里的书丢在一旁,展颜笑道:“好,爹听燕燕的, 不看了。”
父亲满脸疲惫,又因皱着眉,额间聚了几道丘壑,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苍老, 徐予和把柏叶汤放到书案上, 担忧道:“爹爹又在为何事发愁?”
徐琢沉默不语,拿起碗把汤饮了见底, 才道:“你一个女儿家, 怎么总是缠着爹爹问朝堂上的事?”
“女儿可没说是朝堂上的事,是爹爹自己交待的, ”徐予和走到父亲身后,给他捏起了肩,问道:“爹爹到底说还是不说?”
徐琢宠溺笑道::“罢了,罢了, 爹爹哪次不曾说过?”
徐予和稍微笑了笑:“爹爹有什么烦扰尽管跟女儿说,别窝在心里, 虽然女儿不能帮爹爹解决难题,但是说出来之后,爹爹心里总归会好受些。”
徐琢闭上眼睛,垂首叹息:“这件事其实你也知晓,宁王和官家想要对西羌用兵。”
徐予和手上的动作渐缓,忖度道:“爹爹是不是开始动摇了?”
女儿果然了解自己,直接戳破了他心中郁结所在,徐琢把今日朝会上的事情讲了个大概,踟蹰道::“西羌如此咄咄逼人,倘若我朝一再退让,恐会令西羌变本加厉,届时更加难以招架,可如果不再妥协,战事再起,兵败城破,又将致生民遭难。”
徐予和笑道:“爹爹,你这样说,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对不对?”
徐琢迟疑不定,还在思考着最终的选择。
“对西羌用兵未尝不可,爹爹,你忘了吗?当初在渭州,那时才议和不久,李知州还总是发愁西羌侵扰边陲,害怕西羌大军再攻打过来,我记得咱们刚去的时候,那里的城寨颓败荒凉,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那些活下来的百姓和兵士面黄肌瘦,躯体残缺不全,过了足足一年,那里才热闹起来,可是第二年,西羌又接连掠杀会州、西安州诸城寨,还杀了几位将军。”
徐予和眸光闪烁,走到父亲面前,沉声道:“爹爹,你我应当清楚,岁赐议和实为粉饰屈辱,可是用屈辱换来的和平,绝不会长久,妥协只会助长西羌的嚣张气焰,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大梁软弱无能,好欺辱,。”
徐琢听完只觉心神激荡,再想到西羌的种种作为,便也坚定了自己的念头:“燕燕,你说的对,妥协退让只能保一时安稳,若想天下永安,唯有一战,如今官家有心征讨,我身为臣子,决不能恃虎狼之威,不能败忠义之气。”
然而一想到交战,他又开始犯愁,“只是内忧未除,讨伐西羌更是难上加难。”
徐予和沉吟道:“爹爹,不过我觉得他们应当不是与西羌正面交锋,而是唃厮啰。”
唃厮啰?
徐琢顿时豁然开朗,是啊,只要将河湟一带牢牢控制住,西羌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地步,届时再发兵西羌,胜算自然翻升,然而略一深思,他又觉不对,扭头问道:“他连这等机要都愿意同你说?”
徐予和怔愣片刻,敛眉装傻:“什么机要?爹爹说的‘他’……是谁?”
徐琢眉头拧紧,目光犀利,问道:“你心里清楚,爹爹竟不知,他何时跟你这般亲近?”
怕父亲误会,徐予和只能老实交待:“实在是冤枉啊,爹爹,我跟他真的没什么,而且爹爹肯定不信,是我先提的攻占唃厮啰,那天我在秋月楼里听到了他们关于唃厮啰的谈话,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