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陆伯父多年来担任中枢要职,不止性子磨圆滑许多,也养就了谨言慎行的习惯,按照先前的情况,朝廷命官那人说杀就杀,还能做得滴水不漏,肯定难对付,可是时间隔的久,官家会不会信暂且不说,万一再被那人反咬一口,像诬陷岑琦那样诬陷父亲,估计自己一家子离死于非命也不远了,这样瞒着始终不是办法。
“爹爹应当知道岑将军也是因书信而身陷囹圄,那人不仅对京中了如指掌,西北边军亦埋有暗线,爹爹和陆伯父暗中查探只会处处受限,不如将此信交给值得托付之人调查。”
徐琢已经了然,直接道:“你是说宁王?”
徐予和点头,“他一心想为岑将军洗脱冤屈,奈何证据不足,这不也是证据?”
渭州地处边陲,徐琢借机学了羌文,可惜信上并未透露太多,只简单提到了保安军向鄜州借兵,他思量片刻,“话虽如此,可他过于莽撞,不见得能……”
徐予和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忍不住道:“那也比我们束手束脚强,西羌已经算计到这步田地了,爹爹还能忍?”
“你说的话爹会考虑的,”徐琢瞥她一眼,话锋一转:“爹也是过来人,别以为爹不知道他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京中已然有风言风语了,你跟停云的婚事虽说暂时搁置,可也不能由着你胡来。”
徐予和捂住耳朵,扭头就往外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爹爹你别说了,我去睡了。”
徐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书案上的奏疏,扶着书案思忖许久,将那篇未写完的折子扔到一旁,而后提笔蘸墨,重新书写。
第049章 水波兴(九)
翌日清晨。
鸟儿在庭中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徐予和还没睡醒就被岁冬喊起来穿戴好了衣裳,另一名女使孟春则端来一盆清水放在木架上。
梳洗过后,徐予和忽然想起来今日该帮着孟香雪给柳绦下葬了, 便催着岁冬布置早食, 又让孟春今日得空去看看来财的伤。
透过雕花窗, 依稀可见几只燕子在檐下来回往返,“噗噗腾腾”的振翅声急切迅敏,她走到门外,抬头看了眼屋檐,发觉檐下又多了几处新巢,有的巢穴里窸窣作响, 露出数点橙黄。
“院里的小碗再多放些谷子。”
孟春甜笑着应腔:“娘子放心,半刻钟前我和岁冬姐姐才放过的,定不会让这些鸟儿饿着。”
徐予和也满意地笑了笑,正好这时岁冬领着女使们端着餐食齐步走来, 庭中的燕子也不惧人, 仍自顾自立在花枝上啄羽饮露。
饭毕,徐予和揣了些银钱就带着岁冬准备出发, 怎料孟春也一直跟在后头。
她顿住脚步, 问道:“孟春,不是说了让你去看看来财的伤吗?”
孟春低头答道:“回娘子话, 主翁怕岁冬一个人看不住娘子,特地让我一块跟着。”
徐予和知道父亲心中所想,反正一个人是跟,两个人也是跟, 自己出去又不是做坏事,多跟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便点了点头,又吩咐其他女使去看来财。
街上络绎不绝,两边又有卖各种吃食玩意儿的商贩,马车就显得庞大笨重许多,因此走得很慢。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徐予和便差岁冬下去问孟香雪埋葬事宜,哪知岁冬刚撩开帘幕,似是大吃一惊,又把身子探了回来,吞吞吐吐道:“娘子,秋月楼……真的还有人在吗?”
徐予和道:“怎么了?”
孟春撩开帘幕,脸上浮现出讶异之色,“怎么烧成了这个样子?”
徐予和随之往外一瞟,也被外面的光景怔住,整个秋月楼几乎变成了废墟,顶楼坍塌下来,烧剩下的悬梁砖瓦乱七八糟堆在一起,残缺的门窗廊柱满是焦黑,有的地方还在冒着淡淡的灰烟。
不过好在没波及周边其他铺子,看得出来赵洵确实只给秋月楼加了把火。
“岁冬,你去打听打听,走水之后秋月楼里的娘子们都去了何处栖身?”
岁冬点头道是,随后掀了帘幕下车。
没一会儿工夫,岁冬便赶了回来,“斜对面酒铺的掌事说昨日有人带着那些娘子去官府销了贱籍,又把她们暂时安顿在前面那条街的孙氏邸店里了。”
徐予和又道:“孟春,岁冬,你们去买些祭祀的香烛纸钱和祭瓜果,买来以后我们去孙氏邸店。”
被点名的两人很快就把东西带了回来,然而不等她们到邸店,徐予和就在路上看到了孟香雪的身影,她行色匆匆,很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