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予和将帘幕整个撩起,“孟姐姐。”
听到有人呼喊,孟香雪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朝着来人扬起笑颜,“徐小娘子,唤我何事?”
徐予和笑道:“孟姐姐,你急着去哪儿?我可以捎你一程。”
孟香雪稍作犹豫,便提裙上了车,“柳绦的香囊,我忘了把柳绦阿娘给她绣的香囊系她身上了,正急着回去取。”
徐予和很是感动她们之间的姐妹情,“我正要去找你,先前答应帮助你们离开秋月楼,没想到柳绦娘子会遇到这等事,”说着说着,她的语气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自责的意味,“若是我早几日去就好了。”
“徐小娘子肯出手相帮,已是我们莫大的福分,怎奈柳绦福浅……”孟香雪忍不住哽咽,“她来的时候,才十二岁,跟我嫡亲妹妹年纪差不多,那时她不知道自己被那肖二娘卖了,也不知道秋月楼是什么地方,只问我们洪桥子大街怎么走,还说带她来这儿的人能找到她姨母。”
显然,柳绦最后也没找到她的姨母,否则也不会在秋月楼呆到现在,然而逝者已矣,只望来世这个可怜的小娘子能投个好胎。
徐予和被她的情绪感染,胸中憋闷怅然,但看着孟香雪低头啼哭,还是轻轻拍打她的背,试图让她好受点。
岁冬和孟春也没好到哪儿,俩人听说过这个案子,眼眶都红红的。
直至取回香囊,孟香雪仍含着泪,几人乘着马车又折回了城西的棺材铺。
徐予和隔老远就瞧见有五六名娘子在铺子前等着,估摸着是平时跟柳绦交好的,她们才下马车,棺材铺掌事就已经在催了。
孟香雪火急火燎跑过去给躺在棺材里的柳绦系上香囊,“柳绦,你的香囊,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的贱籍我也给你销了……安心去吧。”
棺材铺掌事见惯了生死,面上无动于衷,走过来时叹了口气,提醒道:“娘子节哀,我要封棺了。”
孟香雪只能退后几步,看着棺材一点点被钉死。
秋月楼里来给柳绦送殡的娘子无不落泪,她们虽然萍水相逢,却都是因歹人略卖而流落烟花之地的可怜人,同病相怜之人,更有同忧相惜之处。
孟香雪从昨日就在准备柳绦的后事,虽然她身上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不过还有些富商官吏送的名贵首饰,加上先前徐予和关照她们,暗中送了不少银钱,几个娘子又凑了凑,还是能让柳绦下葬稍微体面些,不至于落得个火葬(1),她特地选了一处高地,那里能让柳绦望见她的家乡淮州。
娘子们对着墓碑拜了几拜,徐予和也把带来的瓜果摆在碑前,又蹲下身烧了些纸钱。
祭拜完柳绦,几位娘子也纷纷告别,准备各奔东西。
徐予和一拍大腿,险些忘了正事,便把剩下的纸钱一股脑倒进火盆,起身问道:“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娘子们唉声叹气,有的愁眉苦脸不答话,有的要回乡找父母团聚,有的打算投奔亲戚,有的则准备找点活计自力更生。
唯有孟香雪泪眼婆娑道:“不瞒徐小娘子,我们这样的身份,就算恢复良籍又如何?照样会被人瞧不起,有再多打算也是徒劳。”
“可这并非你们的错,恶人已经伏法,许是上天都看不下去娘子们遭的罪,那刘密已在流放途中暴毙了,娘子们也该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徐予和拉着孟香雪的手,安慰道:“香雪姐姐,休要自怨自艾,你聪明坚韧,待人真诚,谁会瞧不起你?”
她又面向众人,“诸位娘子,你们无错,错的是那些恶人,你们无须活在别人的指点里,更无须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你们应当挺直身子抬起头颅,要瞧得起自己,为自己而活。”
一众娘子们愣了愣神,有个黄衣娘子抹去眼泪,“就是,至少我们脱离了苦海,不用在那个地方整日忍受折磨了。”
经她这么一说,余下娘子也稍微提起了点精神。
徐予和笑道:“我刚好有两家空闲的铺子,这段时日正打算重新租出去,若是有娘子无处可去,不知是否愿意到铺子里替我照看一二?”
娘子们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年轻小娘子说的话。
有个蓝衣娘子摇了摇头,“可是……我们不懂经营,怕把小娘子好好的铺子给糟践了。”
“娘子们莫急着打退堂鼓,我打算把茶肆改成脂粉铺子,你们怎会不懂胭脂水粉这些?”徐予和转头看向孟香雪,“香雪姐姐,你觉得如何?我记得你说过你家中是做脂粉生意的,肯定比我要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