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会爽快道:“贤弟太客气了,不过将才我在大相国寺简单用了些素膳,待会儿若是吃得少,贤弟与弟妹莫要见怪。”
徐琢又是一笑,在前为缘会引路,“无妨无妨,贤兄随性就好。”
张氏和徐予和跟在后面,带着仆从移步后面的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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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皎白,清光莹莹。
送走了缘会,徐琢转头就要回书房拟奏疏,岂料半道碰上了徐予和,看着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知她有事交待,也不好再开口责备。
徐予和自知今日去秋月楼瞒不过父亲,刚到书房,便老老实实主动交待了事情首尾,也将西羌奸细一并提了,尤其是在秋月楼暗室里看到的信件残页。
即便徐琢心有准备,但听到私印的时候仍是面上一惊,眉头瞬间拧成川字,等他意识到失态时,已经晚了。
“宁王说那是西羌皇帝李佑乾的私印,”徐予和盯着父亲的脸色,“外祖就是因为那封信,才被奸细害死的吧。”
徐琢闭上眼,叹了口气。
徐予和又问:“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将信呈给官家?”
按理说看到来路不明的番文信件,理应直接上交朝廷才是,为何还要偷偷藏着。
徐琢再度长叹口气,“汴京外来商旅云集,用番文传信不足为奇,那时我与你外祖不识羌文,怎知所写为何,岂能不经甄别随意呈交?你外祖抄了几个字向当时的鸿胪寺丞问询,兴许就是那时漏了风声,当夜家中便遭了贼,后来没过几日,你外祖被人诬陷,外放滁州,紧接着我也被贬渭州。”
他静默一阵,又道:“没想到途中收到京中来信,你外祖行至亳州……便遭遇不测,先帝准我与你娘为你外祖扶柩归乡后再去赴任,我这才明白是那封信件招惹来的祸事,忧心那些人再找上我们,就与你娘商量绝口不提关于信件之事,并连夜找工匠在车内装上暗格,要真有贼人来了,就将你藏进去,不过直到滁州府衙,也未见人对我们不利,暗中查看才知你外祖揣在怀中的信件不见了,杀害朝廷命官非同小可,想来是做了周密布置才让人以为是山贼劫掠钱财,而且他们已经拿到信件,我们也不知信件内容,所以才放我们一马。”
徐予和心中惴惴难安,“那封信呢?是不是还在爹爹手上?”
徐琢一怔,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
徐予和看着父亲的脸色,忖度道:“外祖那封信是伪造的吧,真的被爹爹藏了起来。”
那时候初至渭州,民生凋零,百废待兴,父亲同其他官吏忙着重建城寨、修筑道路等事务,整日不着家,母亲不忍父亲夙夜辛劳,也领着妇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或是给吏卒农工们做些吃食,送些酒浆。
虽然州府官吏的夫人们看她总是一个人在家,有时候会带着女儿郎君上门陪她玩,或是把她接走照看一会儿,其余大部分时间还是她独自一人在家写字读书,无聊的时候她就在屋里四处找些好玩的玩意儿,或是逗母亲给它买的白狸子,她很喜欢拿母亲妆奁里的胭脂水粉给白狸子擦脸,每次都把小家伙的脸擦得红扑扑的,然后抱着一顿亲。
有一次她拿胭脂,不小心碰到了妆奁的机关,发现夹层里有一封信,正是之前外祖研究的那封,因为上面有自己喝乌梅汤不小心弄洒的水渍,而父亲刚刚却说信已经被那些人拿走了,外祖不仅写得一手好字,也极擅模仿别人字迹,而且篆刻技艺极佳,伪造一封信并不难。
徐琢面色微变,没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女儿,家里头就没有她翻不到的东西,他谨慎环顾左右,确认四下无人能够听到父女二人的谈话,才缓声道:“是,我知道你外祖伪造信件,只是去年才知他当初把原件藏在了送给你娘的妆奁里。”
难怪父亲会白白忍这么多年,徐予和劝道:“爹爹,既然你已经知晓此信关系重大,就把它拿出来吧。”
“我发现信时就有此打算,只是每逢转任至别地,我就察觉有人似乎在监视我们,往来书信也被人拆看过。”
徐予和恍然明白为何送陆霄的画会生出霉斑了,得知陆霄参加解试,父亲作序一篇,以示勉励,念在儿时情谊,她也作画相赠,那时雨水不断,怕路上画纸遇水湿潮,她特地用蜡封得严严实实,才装到匣子当中,若非有人中途拆看,否则不会平白无故被水浸湿受潮。
徐琢目光不定,似乎有所迟疑,“我本想趁回京述职之时向官家禀明,你陆伯父将我拦下了,那人能煽动朝臣联合上书,又敢刺杀朝臣,并且能将自己摘得清清楚楚,可见其手段之高,权力之大;你陆伯父八面圆通,几乎和所有朝官都打过交道,至今仍未发现谁存有异心,可见那人隐藏之深,敌在暗,我们在明,贸然行事恐会打草惊蛇,我们便以岑琦之事旁敲侧击,那封信则打算等再搜集些证据就当面呈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