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景杨已经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被淹没在舞乐声中,程愔和楚王手忙脚乱地拍拍孩子,就要把襁褓塞给奶娘。
景涟张望片刻,挤到程愔身边坐下:“给我抱抱?”
楚王忙不迭地把襁褓塞过去。
凭心而论,即使不提景涟对楚王夫妇的偏心,在景涟眼里,皇孙中生的最好看的一个也当属景杨。
哪怕还是个襁褓中嚎哭的婴儿,也依然能看出,这孩子天然取中父母脸上最出众的部分,更与丽妃有三分相似。
丽妃以丽为封号,年轻时姿容堪称卓绝。
听见孙子的哭声,丽妃急忙别过头来:“怎么哭了?怎么哭了?”
丽妃身边的嬷嬷连忙过来查看。
景涟正抱着嚎啕婴儿手足无措,哭声响亮无休无止,景涟被他哭得头皮发麻,连忙转手递给嬷嬷。
嬷嬷抱着哭嚎不休的皇孙,哄劝着回丽妃身边去了。
听着那哭声渐渐低下去,最后平息,景涟和楚王夫妇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怪吓人的。”景涟拍拍胸口。
楚王说:“可不是,哭起来就不停,半夜里跟鬼哭……”
啪的一声,程愔捂住他的嘴:“说什么呢!晦气!”
楚王反应过来,讪讪道:“跟狼嚎一样。”
景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程愔朝景涟耳畔凑了凑,低声道:“对了,那件事有点眉目了。”
景涟起初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
程愔点头,起身拉了景涟一把:“陪我出去吹吹风,细说。”
二人相携离去。
裴含绎收回目光,平静地低头喝了口清茶。
旋即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殿后一排空置的围房早已经收拾布置出来,用于安置醉酒者。早在皇帝尚未离开前,信国公夫人便已酒力不支,先行由宫人扶出去歇息了。
裴含绎来到裴夫人所在的围房前。
惟勤殿宫人守在门口,无声无息替裴含绎开了门,又道:“信国公方才来了。”
今日宫宴,主要是皇家欢宴,唯有朝中地位极高的一些重臣有资格参与,信国公自然在其中。
于情于理,即使信国公夫妇感情再不协,也依旧是夫妇,既然裴夫人没有阻拦,守门的宫人自然也不会硬要拦住信国公不得入内。
裴含绎微微点头,走进房中。
围房中摆着一扇屏风,将房间分出内外。
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听见了足音,房中人却也没有迎出来,对于一向谨慎守礼的信国公夫妇二人来说,这是极少见的情形。
裴夫人满脸是泪。
她的眼眶已经红肿,泪水源源不断从颊边滴落,没有发出丝毫泣音,只是在无声地落泪。
“我好糊涂。”望见裴含绎,她甚至也没有起身,只是茫然地哽咽,“如果我没有离京,每年入宫觐见,说不定早发现端倪,说不定……”
她双手掩面,说不下去,只剩哽咽。
信国公裴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倒还算镇定。
他朝裴含绎投去询问的目光,眼底惊疑之色难以作假。
还不等裴含绎说话,裴夫人就开口了。
“不是假的。”她哭泣道,“我看清了她手腕上那条手链,的的确确是……旁的能作假,那条链子普天之下不会再有第三条了。”
裴含绎一怔:“怎么说?”
方才在席间,裴夫人微微色变,借故离席时,他便知道裴夫人大概是赞同他的判断,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细问,而今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却发现裴夫人关注的竟是景涟手腕上那条珍珠金链。
有惟勤殿宫人守在外面,此处算得上安全,不必担忧谈话被人听去。
饶是如此,裴夫人拭泪开口时,声音依然压得很低很低。
哽咽难掩,近乎耳语。
“那是江南道百珍楼为江南王氏家主嫡女打造的嫁妆之一,当年王氏嫁女入京,煊赫无比,一应用度都是天下无二,王家大夫人亲自画了陪嫁的首饰。金链下方缀着珠子的地方留的余量极大,不是普通珍珠,而是龙眼大小的南珠,当年南珠极其罕有,即使宫中内贡的南珠也有定数,那对牡丹金链,正是王大小姐的陪嫁。”
“王大小姐嫁入京城言氏,夫妻和谐恩爱非常,膝下育有二子,那对牡丹金链是她母亲亲自画的图,意义特殊,被她一拆为二,给了两个儿子,将来传给儿媳,正是要将夫妻恩爱和美的好福气一同交付给儿子儿媳的意思。”
说到这里,裴夫人一时悲痛不能自抑,她强忍泪水,低声道:“她的小儿子言毓之,后来不愿遵从父兄之命留在家中迎娶门当户对的高门闺秀,趁夜与心上人私奔,家中珍宝一毫未取,唯独带走了母亲所赐的那条牡丹金链,转赠给了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