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挪开目光,她确乎被勾起一些情绪,轻声感叹:“送哥哥离开陵阳的时候只觉得兄长还年轻,此次重逢,见他倒像是老了十岁。他的胸前背后伤痕交错……若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哥哥,可真是最好的戏子啊。”
戴珺跟着眼前人的沮丧也低落了一瞬,放缓了语气:“燕安……顾将军的清白,来日自会有正道去还给他。”
“可我不知,来日是哪一日,正道又是哪一条?”
顾衍誉说完,便不欲多言。
戴珺这提醒她怎会读不懂?她当然知道不贸然行事是对的,严家给她挖好了一个陷阱,敲锣打鼓地迎着她往下跳。
但她必得陪着好好演完这一出。
戴珺一番好心和诚恳劝诫顾衍誉听在耳中,却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出被他劝服的样子,不然再往下,她所要做的事就会跟她的态度相悖。
戴珺还要说点什么,顾衍誉很没心肝地被一边的花灯吸引了注意,买下一个狐狸造型的花灯,那灯做得精巧,提起来的时候,狐狸的九条尾巴跟着轻轻晃动,霎是灵活。
戴珺读出他不愿纠缠于这个话题的意思,也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沿着这条街继续逛了下去。两人都是另有别的事才来这么早,眼下同伴还没等来,气氛稍有些微妙。
顾衍誉懒洋洋的面具又挂上,灯看起来玩腻了,戴珺伸手接了一把,于是顾衍誉腾出手去买各色零嘴吃。阳朔老老实实上前从公子手里把灯接过去,他的内心很痛苦,他试图在脑子里大声重复那个重要信息,希望他家公子能有所感应。
但很可惜,他家公子没接收到他此刻风起云涌的脑内活动。
戴珺觑着顾衍誉,直觉地感受到了他此刻是不大高兴的。虽然他看起来热闹地融入了节日的氛围里,但实际玩的什么灯,吃的什么零嘴,对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那双眼分明清明而疏离。
顾衍誉的内心体验确实不大好。
她有时期待被谁看穿,有时又想把自己很好地藏起来。她向戴珺表露过的已然太多了,可是他还什么都没告诉她呢。这不公平,她不喜欢这样。
第48章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跟戴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古怪起来。
在她快要无话可说也装不下去的时候,严柯来了!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人高马大的严柯,感谢严兄这卓越的身高,顾衍誉心中对他从未如此亲切,喊着“严兄”一路扑上去,终于从这诡异的气氛中将自己解救出来。
戴珺看着二人贴近的背影,薄唇抿起。
如此诡谲的情势下,相互攻讦几乎摆在明面上,严柯跟顾衍誉的关系都未曾受到影响,这实在奇特。他推己及人,只觉得严柯对待顾衍誉的态度,亲厚得……也有些不寻常。
严柯没察觉顾、戴两人之间有哪里不对,笑说他们连彤管也不拿上几根,简直不像是来参与灯会的。让跟在身后的家仆抱了一把过来。
严柯笑道:“玉珩若有属意之人便拿上一支,剩下的啊,咱们都得匀给燕安,还只怕不够。”
戴珺也看向顾衍誉,眼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顾衍誉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只哼哼一声,接下了那一把彤管。
彤管有赠有收,在这种节日里,如遇有人相赠,通常不能拒绝。严柯一直是收获彤管最多的那一个,他高大俊美,家世又好,很得姑娘们的青睐。戴珺与严柯不同,他年纪不大,在庆国颇有文名,其人芝兰玉树风度翩然,但约莫是看起来太像高岭之花,敢接近他的人反而少些。
顾衍誉就没什么可说了,名声狼藉的败家子,没有哪个好人家姑娘愿意在这件事上跟她有什么联系。
唯有一年真出了个大胆的姐姐,看上顾衍誉这副皮相,往她怀里塞了一支彤管,说愿把她带回府上当个弟弟疼。那位的身份却是个驸马不中用的公主,这是给自己招面首来了。对方人多,又自恃身份高贵,当晚就要把她带回去伺候公主,顾衍誉被逼得报出家门,甚至搬了顾太尉出面才堪堪躲过此劫,后来还经常被严柯他们拿来取笑。
她是不指望收到彤管的,每年心情好了就抱一把,见到姑娘就递一根过去,活像个散财童子。
人人都有虚荣心,收到的彤管数量多是魅力的彰显,但顾三公子的彤管却每每吓得姑娘们避之不及。“顾三公子来了”跟“狼来了”一样,是陵阳城里的可怕传说。
今年也没有什么差别,人渐渐多起来,三人一起在主街走了一小段,顾衍誉手中彤管越来越少,严、戴两人得到的彤管倒是越来越多。很快,她手里一支彤管也不剩了。严柯和戴珺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揶揄,顾衍誉一贯来表现得对此习以为常,内心到底有些受打击,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嗐,我有这么不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