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竟就这么保持了一会儿。
“我……”直到顾衍誉下意识用右手撑了一把地面,试图先起身。手用力时带动了没恢复好的伤口,她的胳膊一软,整个人一沉,这次更结实地趴上了。顾衍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魂儿,自戴珺身上传来,混合了体温的冷香充盈在她鼻息之间。
顾衍誉飞快收敛神思,这次换了左手撑着起来,她动作迅捷,戴珺似乎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已爬起身,捎带朝他伸出手。
戴珺面上倒没有什么异样,对她的关心也再正常不过:“还好吗?”
顾衍誉微微笑:“多谢玉珩救我。”
实则她心虚到了一个临界值,就快要脚底抹油了!刚刚生怕戴珺感觉出来一点什么不同,但看他这个反应,好像没有感觉出任何异样,于是顾衍誉心中疑惑更多了,还有几分怀疑人生。她自觉差别还是挺大的,到底是戴珺迟钝,还是他很擅长掩饰?
顾衍誉因为心虚很想跑,却又很想探个究竟。如此激烈复杂的内心活动,最终挤出来的却是一副无事人表情,好像刚刚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不过一点有惊无险的小插曲。
戴珺努力忽略心头的一丝异样,不敢往自己猜测的方向去想。
心魔,这一定是心魔罢。
他对顾衍誉有这种诡异的思想展开不是头一回了,可顾衍誉明明是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公子玉珩甚至有几分为自己羞愧,顾衍誉再怎么生得好看,再怎么有意思,再怎么惹人探究,那到底还是个跟他一样的男人,他以为顾衍誉该有什么?
两个人都受了不小的惊吓,无人在意跟在后头已经整个人脸红到快熟透的阳朔。
阳朔后悔了,他真实地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回来第一句话就该告诉公子这件事!今晚这一出出的,他仿佛看见公子的清白岌岌可危。
至于紧接着牵马的小厮上前道歉赔礼,那幼童的家长过来牵孩子,还有巡防火速赶来,又是给他们见礼又是维护秩序……这些都无人在意,三位各有各的诡异心情需要调整。
有了方才的小事故,戴珺有意让顾衍誉走在自己身侧更好照应到的位置,有人拿着花灯经过,他会伸手虚虚一挡;小贩扛着糖葫芦过来,他微微抬手,护在顾衍誉的头顶。
顾衍誉察觉这个小小的变化,内心的不自在几乎要溢出。她已经从刚刚的意外里缓过来,然后她确认了之前的猜测,戴珺知道她手臂有伤,所以才没能及时拉她一把,反而舍近求远圈住了她。
她小心收敛起自己的诸多情绪,带一点调笑意味:“玉珩做什么这么小心,我一个男人,跟嫩豆腐似的撞了怕碎?”
阳朔快要窒息了,他感觉会碎掉的是自己,这种话此刻落在他耳中,无异于明晃晃的对公子的骚扰,他整个人都要不对劲起来。
戴珺微微一愣,他心头的异想好似突然被点破,但面上分毫不显,只温和道:“小心些好,万一有磕碰总是自己受罪。”
顾衍誉:“玉珩真是周到人,我兄长只怕也做不到如此。”
难道他察觉了什么?戴珺感受到一点不可说的心虚。他一时未分辨出顾衍誉这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当真觉得周到?还是觉得越过了……某条界限。
而后顾衍誉虽是笑盈盈的,表情不改,却先一步抬脚,追着好看的花灯去了,没跟他走成并排。确定对方没看到自己表情的那个瞬间,顾衍誉面上神情慢慢淡了下去。那天一晃而过的青色衣摆,身后侍从总是紧张注视的眼神……
她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没有什么勘破秘密的欣喜,反觉出一种不深不浅的烦躁。戴珺,他有一双好像能看透自己的眼睛,他却同时有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戴珺自知在顾衍誉的事情上内心有失分寸,自省一番又觉表现出来的不算逾矩,他凝视片刻对方背影,鬼使神差地又走上去,那种关切的惯性驱使他说出接下来的话:“燕安,近来陵阳风云涌动。或许你耳朵里也听了不少闲话,但事情未有定论,任它怎么谣传也勿轻信,不要卷入其中。”
话说出口,戴珺自己都觉得怪,他对顾衍誉的忧虑实属多余。眼前人并非幼童,只怕比他年纪大上许多的也没有他的心机,何况这样的话,他在家时想必已听过父兄教诲,哪里需要他来再念一次。
顾衍誉神情微顿,抬眼看他:“玉珩是担心我么?”
片叶不沾身的玉珩公子,从不参与评判朝堂中事,无论旁人怎么旁敲侧击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只言片语。这番话抖落得稀奇。
而戴珺罕见地没有圆融地带回去,看着他的眼睛,再多几分诚恳:“若有委屈不忿,都属正常,但不要因此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