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江湖人?”
“青帮的一个坛主,叫苗驰。”他语气里带点疑惑,被戴珺捕捉到了。
“怎么,这人有什么可疑行径么?”
那真是……相当可疑。青帮行事作风如出一辙,顾衍誉是从秦绝口中听了整个故事版本,秦绝没有觉出哪些细节不对,自然也就没给顾衍誉知道。而阳朔是从寻常人视角转述了这个故事,何止不对,简直太日他哥地蹊跷了。
说那苗驰晕倒在谢大人门口,颤巍巍跟他说家乡遭了饥荒。谢大人也是个胆大的,一听就知道事有蹊跷,决定将计就计,先把人拖回去再说。蹊跷在哪儿呢?那饿到“柔弱不能自理”的苗驰兄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起来比牛还健硕,壮得像一座小山。
戴珺:“……”
且说那枯瘦的谢大人把人往自己家拖,拖了大半天,也没挪动多远,双方都以为这一计就要坏在这里。最后苗驰只能睁开眼,自己“虚弱地”走进了谢大人的家。
戴珺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
然后谢大人等着他什么时候来对自己下杀手,他有此程度的淡定全因这“杀手”看起来也不大聪明,谢为良偷偷给府衙的人报了信,把短刀插在自己的靴子里,决定搏一搏,好问出幕后之人是谁。没想到当夜来了五个杀手,皆以黑巾覆面。却不是苗驰同伙,反而被苗驰一个人就制住了。谢大人要出门看个究竟,苗驰还怕吓着他似的,堵了他的门让他别出来,说自己逮了只山鸡在杀。
饶是戴珺向来冷静淡泊,此刻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苗驰一人杀了三个,还有两个逃了,有青帮其他兄弟去追。苗兄弟杀完人把院子冲洗干净了,保证谢大人这书生出门连血都见不到,这才叫他出来。
戴珺沉默了半晌,似乎不怎么愿意给出这句评价:“身手倒是……很不错。”至于脑子,不提也罢。而后问:“我们的人也跟过去了么?”
“嗯!”阳朔想了想还是说,“不过……燕山一过,就要到乐临了。这些人是不是……”
戴珺眉头微蹙:“追下去,先不要告诉安大人他们。”
“明白。”
他以为就到这里,那阳朔却是憋了一点一言难尽的笑意在眼里:“还有一桩事。”
“嗯?”
这事不重要,但阳朔觉得值得一说。那苗驰大概没得主人吩咐离开,就在谢大人那里住下了,帮谢大人把原来破落的院子翻修好了。后面几天,探子还发现他在给谢大人补破了的衣裳。如果那苗驰不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说是“田螺姑娘”可再确切不过。可惜了,有此尊容,只能是个气质较为慈祥的屠夫。
先前苗驰说家乡遭遇饥荒是假,不过是为了取得信任好保护谢大人。但他没想到这位老谢大人是真的清贫至此,家里都煮不齐一锅好饭,他忙着对付杀手和修补谢家那些破烂,也没个工夫去打猎,每天跟谢大人一样喝粥吃咸菜。终于,又过五天,这位苗兄弟,忙得四脚朝天,他饿晕过去了!来谢为良这儿真体验了饥荒。
戴珺敢肯定顾衍誉不知道这些,不然她不会那么淡定。这甚至勾起他一些恶劣的念头,如果当面把这桩事转述给顾衍誉听,那张漂亮的脸上不知会有什么表情。
他及时收回神思来,对阳朔道:“还是要送些东西过去,不能叫谢大人这样的人受委屈。”
阳朔应了一声,道:“但送了谢大人也未必会自己留下,他从前说过,要做淮山最后一个吃饱饭的人。”
戴珺听了,也点点头。谢为良若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被他们注意到了。
阳朔跟在他后面,见公子走到半路,面上又浮起一个极短暂的笑。
这是稀罕事,他见过公子最多的笑容是那种疏离的礼节性微笑,就算有开怀时刻,也是淡淡的。最近不知怎么了,难得他像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他似乎因此非常愉悦。
第25章 公子清贵,少沾染顾三儿
阳朔有些费解,他以为公子跟陵阳这些事搭上关系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太好。以往每每撞破陵阳城里这些世家大户的腌臜事,公子那双眼睛里都会出现一些平时不易见的戾气。若不是老爷一意孤行还要撑起那么个破落的地方,若公子能为父亲少操些心,大概早在陵阳之外逍遥了。
戴文嵩当初身负重病,只剩一口气吊着,想让儿子继承他的遗志,可任他如何劝说,戴珺都不愿接过父亲手里那方“镜令”,他的态度坚决,说自己不愿被父亲的志趣所囚。
那不是什么悠闲志趣,是一个除了戴文嵩或许已无人在意的约定,是一个老文臣守了一辈子的拳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