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暮合,江秋儿狼狈地弯着腰,缓缓地走动,眼见越走越安静,心底的恐慌越发强烈。
她抿着唇,发丝与衣裳早已污泥一片,身上时不时传来疼痛,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
江秋儿别无它法,先寻了一处崖洞,将石头掷进去,确认毫无动静,方才小心翼翼躲进山洞。
在度过了一夜后,江秋儿醒来,全身发热无力,勉勉强强走出崖口,睁眼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犹如串珠,满地萧条残叶,呼啸的狂风,震耳欲聋。
江秋儿身形飘忽,手指苍白无力扶着洞壁,唇角干裂,目光眺望远方,突然双目流出泪水,彻底瘫软在地上。
风雨无情,逐渐云雾远岫,山鸟煽动翅膀,野兔蠢蠢欲动涌出捕猎,老虎舔爪子,虎视眈眈。
崖洞内,一女子,身弱蒲柳,头枕山石,不知死活。落叶簌簌,灰扑扑的野狼徐徐靠近。
江秋儿做了一场美梦。
梦中金玉楼繁华热闹,花团锦簇,她们倚阑含羞,手中拈海棠花,金姑姑在游廊怒斥上错花梨糕点的奴仆,西边的海棠花下斜躺阅书的江秋儿。
暖风拂面,她惬意地半阖,手中的书眼睁睁要垂落,忽然有人走来。
“阿秋。”她睁开双眼,入眼是眉眼刺目的伤疤。
多日未见的柳溪背着背篓,逆光而来,笑盈盈的面容,坚毅温柔。
“柳溪姐。你怎么在此?”江秋儿恍惚,用手背遮光,右手搁下《花间集》想要握住她的腕骨,一同依偎在藤椅上。
柳溪温声道:“我来是与你道别。”
“为何道别?”江秋儿茫然地望着她,脑海中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认识她,却冥冥之中知道她姓甚名谁,自己还与她亲昵。
江秋儿不明所以,可内心升起了惶恐,想要抓住她的衣袖,手一伸,海棠落了满地。
她抓空了,柳溪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轻声道:“阿秋,你抓不住我的。”
“为何?齐子川呢?”江秋儿心中冒出一个名字,急切地看向她。
柳溪闻言,眉眼弯弯,连同眉眼的刀疤少了许狰狞。
“他啊!他在等我回去找他。”柳溪眉眼温和,对她颔首道,“我该走了,阿秋,再见!”
“不!”江秋儿慌张地想站起身,甫一动,身形僵住,只因她竟然无法动一下。
柳溪恍若未曾见到这一幕,温柔一笑,好似尽在无言中,随后身影渐渐消弭在她的面前。
江秋儿眼中一湿,迫切地双脚并用,想要挣扎逃离藤椅,却深受禁锢,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一道黑影遮,落在她的跟前。江秋儿以为是的柳溪姐回来了,正要露出笑颜,却见面前的人是胡大娘。
她一如既往用慈爱的目光望着江秋儿,随之而来的便是许如意、臭驴……
谁也不知,她们为何而来。江秋儿亦不知,眼尾却莫名其妙地红了一片。
江秋儿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竟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她们跟自己道别。从胡大娘絮絮叨叨,“阿秋,你家里的衣裳,若是缝补不好,记得我之间教你过你的。”
许如意笑着问她:“常小年,他听不听你的话,若是不听话,你帮我教训教训他,还有,我要走了,让他不要记住我。”
……
之前遇到的人,纷纷向她道别。
连同臭驴,会用头驴蹭着她的掌心,一如之前亲昵。但江秋儿感受掌心的触感,清楚地明白。
它在向自己道别。
所有人都会从她身边离去,那么自己呢?
江秋儿眼睁睁望着她们消失在自己面前,环顾一周,赏花的姐妹、训斥下人的金姑姑、姹紫嫣红的海棠花……都在片刻间,骤然化为云雾。
连同藤椅,顷刻消散。
唯有她兀自一人,屹立庭院,残花飘飘然,坠入荷花缸,水面漾起,故人远去,孑然一身。
无尽的荒凉,将她裹挟其中,全身战栗,忍不住想要逃离,可脚一挪,周遭景色暗沉。
她陷入了泼墨的夜色,耳畔似乎有窸窸窣窣声,像是有谁踩在芜杂的草间,施施然。
江秋儿迷惘地想,到底发生何事?她们为何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何与自己道别?
况且,江秋儿记得有一人,为何迟迟没来见她?那人是谁?
江秋儿头痛欲裂,不知所措,绞尽脑汁只换来愈发头痛,耳畔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阿秋。”
“小祖宗。”
“小乞丐。”
“阿秋。”
称谓不断变化,直到变成了“阿秋”二字。江秋儿勉强撑开眼皮,想要去唤那人的名字,“臭泥腿子,不准说我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