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是谁紧紧拥抱她,下颚抵在自己发髻,骨骼隐隐约约作响,“我找到你了,阿秋。”
江秋儿头晕眼花,靠在他的肩膀,余光瞥见乌黑的丝绦,西边不知何时躺着一只灰色野狼,四周萦绕血腥,夹杂着芬芳的花香。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低声轻语,“我刚做梦了,好多人向我告别,我还梦到臭驴和柳溪姐,可我没梦到你,赵蛮子,你说,我怎么会梦不到你。”
腰间的力道陡然收紧,男人低沉地道,“我来见你了。”
“对,你来见我了,所以你要跟我道别吗?”江秋儿气若悬丝,双眼朦胧,唇瓣宛若干裂像崩裂的红荔枝,露出干涸的褐肉。
“可我不想你来跟我道别。”江秋儿沉闷地道,忽然天旋地转,腰间的力道拢紧,乌黑的丝绦垂落。
江秋儿没有余下的力气,无力地躺在他脖颈,耳畔却传来男人焦躁低沉声,“谁跟你道别,老子不会给你道别。”
“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江秋儿听得忽然“扑哧”一笑,努力撑开眼皮,却听到他慌慌张张地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是傻子。”江秋儿话音很轻,轻得宛若鸿毛,随后阖上了眼。
她真的好累,已经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真切切,毕竟赵蛮子不是在战场上吗?
可她又盼望赵蛮子回到自己的身边,然后见他一面,并且——江秋儿想起晕厥之前的想法,努力张了张唇。
也不知,他能否听清楚,可江秋儿还是想要告诉全天下最傻的赵蛮子,告诉他。
“赵蛮子,你做的炊饼干巴巴,一般般,可我吃完了。”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江秋儿扔下这话,像是竭尽全力,再也不愿意出声了。
她太累了,从赵蛮子去了战场,不仅每日都要担心他会不会死,自己会不会连他的尸体都看不到,还要努力过好每一日。
江秋儿从溪水中撞见自己的面容不知何时浮现坚毅,变得陌生,心里一惊,尤其是在军营中包扎将士的伤口,无时无刻都能看到有人死在毡帐抬出去。
她麻木地期盼,赵蛮子不要在其中。
后来军营出事,她们颠沛流离来到山洞,江秋儿口口声声说她与芸芸众生都一样,可事到如今,她却想着,世道上少一个江秋儿,多一个江秋儿有何区别。
她累了。
江秋儿想要永不醒来,世上便少一个江秋儿在世道上受苦受难。
可偏偏,有人在耳边央求,脸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珠淌过,冰冰凉凉,触到她的指尖。
“阿秋,不要睡,我接你回家好不好。”
“以后我不当将士了,我们去深山老林,我织田做饭,你只需陪我一生。”
赵蛮子的话,将她从昏迷拉起来,“不行……赵蛮子……你答应过我要让我衣食无忧的,你要是不当官……”
江秋儿哑然,迷迷糊糊地又要陷入昏迷中,耳边却听到他低沉的嗓音有颤音,“可你不陪我。”
她听到赵蛮子话里的悲伤,怜惜之情升起,轻声地道。
“我陪你。”
“江秋儿会陪赵蛮子一辈子。”江秋儿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笑着对他说,奈何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已经累得再也撑不住。
在她陷入昏迷的一霎,手中忽然抓住了乌黑的丝绦,握在掌心时,方才醒悟,原来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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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寒风侵肌,军营上上下下传来将士们操练的呐喊。
一处毡帐里,有人掀起布帘,披甲束发,乌黑的丝绦,垂落寒风,迎面而来是双目蒙纱的翩翩公子。
“今日阿秋的身子恢复不错。”崔时因冷,皱眉一下,旋即说起阿秋的事情。
谁也没想到,当日出事,赵蛮子会孤身一人来寻她们,甚至还将奄奄一息的阿秋救回军营。
可惜阿秋那日病重的厉害,养了数日,方才醒来,人也清瘦了不少。赵蛮子唯恐她身子未养好,便不准她下床,平日雇了席娘来照顾她。
崔时也会时不时看她。
赵蛮子从未拘束崔时去照看江秋儿,因为他知道崔时是少有的正人君子。
崔时也宛如他说的那般有君子气度,对阿秋并无僭越举止。
今日他从阿秋毡帐出来后,偶遇赵蛮子,也并未藏私心,将她好转的消息告知了崔时。
赵蛮子本愁眉苦脸,当即缓了缓神色,向他拱手抱拳,“多谢。”转身便迫不及待去看阿秋。
崔时听到他离去的动静,摩挲着拐杖,没走几步,常小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跑到他的跟前,为他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