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喜神啊。”
“啊,竟是同死人打交道,如此人物哪里能入皇家席。”
站在不远处长亭的两个贵妇人相互嗫嚅。
可那声响却足以令路过的容消酒听得一清二楚。
容消酒只淡淡瞥了眼,便收回视线。
她从不为画喜神而心生羞愧,能为逝者留下生前形貌,对他们的亲人来说,是何等珍贵。
这丝毫不比那挂于高墙供人瞻仰的风雅画低一头。
毕竟有多少如她一般的人,已然忘记了缅怀之人的音容笑貌,只靠一丝模糊记忆维持思念。
饶是容消酒作为画师,画人像的技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然而纵使她天生妙笔,却画不出她母亲的模样。
容消酒装作没听见,昂首从两人跟前路过。
刚出宫门,她那被商凭玉攥着的手忽地一紧。
“姐姐真是好性子。”
他似是感慨,说话时叹出一口气。
容消酒转脸朝他看去,此时他沉俊的脸上,荡漾出一抹笑。
那天生便带些桃粉的眼尾,微微上扬,眸中闪过狠戾。
只一瞬,他面色温和下来,转身看向她,“我发誓再没下回了。”
他说的郑重其事,眼中是十足的坚毅。
容消酒秀眉微颦,这人情绪转变稍快,她甚至都没清楚他话里意思。
正此时,迎面走来一队人,瞧那身上犀甲,便知是商凭玉部下人。
今日不少臣工携家眷入宫,唯恐宫内有甚动乱,圣上特遣犀甲军同殿前司一道儿维系宫内秩序。
为首的犀甲小将,容消酒竟觉面熟。
那小将亦瞧见了她,只一眼便垂了首,走到她二人跟前恭恭敬敬行了礼。
临了,他先看了商凭玉一眼,才朝容消酒躬身道:“卑职卢浩州,之前不知晓您身份,无意冒犯,还望您宽恕。”
一想起,之前将容消酒当作寻常尼姑,当面信口讨论容大姑娘,他便悔不当初,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容消酒早记不太清,只囫囵回了句“不碍事”便罢。
商凭玉轻哼一声,遂即吩咐卢浩州带容消酒入宴。
这突然的举动,惹得容消酒诧异,正色瞧着他。
只见商凭玉正望着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姐姐先去,我很快便到。”
他不说去向,容消酒也无心问,她巴不得离这人远些,只微微颔首,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随卢浩州去了。
待人一走,商凭玉面色也沉了下来。
他双手环抱,原路返回去了方将的长亭。
原本坐在长亭上的两位贵妇人,此时已不见踪影。
商凭玉转了一圈,在一处假山找见了人。
他眼神登时锐利起来,杀气尽显。
趁着两个贵妇人的女使离去,飞身过去,将其中一人劈晕。
另一位妇人,见人来下意识张开双臂,便要高喊,却被来人利落劈倒。
商凭玉给这两人喂了朱色丹药,接着将人拖到假山后的石洞。
待这两位贵妇人的女使回来,循着一地里的拖拽痕迹,找到了自家主人。
只是此时两位主人的舌头被人割下,就放在她们各自眉心上。
女使们下意识惊叫出声,赶来的是周边巡逻的犀甲军。
领头的是卢刚,他率先上前瞧了两位贵妇人的伤势,那放在眉心的舌头,他一眼便知是商凭玉所为。
遂即,他深叹口气,起身朝候在一旁的部下招手,示意他们将人抬去太医署。
“今日乃是圣节,此事不可声张,若是搅了圣上兴致,在场的人谁都不必活。”
卢刚肃声,朝跟前的人开口。此番话更多是说给一旁两个女使听的。
只见那两位女使擦着眼泪,抽泣着点头,倒真被唬住了。
人一走,卢刚长叹一口气。
他从来刚正不阿,今日为了他那主子,算是做了回恶人。
能在圣节之日,皇宫重地割人舌头实在令人费解。
他与商凭玉相识也有两年,在明州时,这人一向宽和守礼。可来京才多久,便变得越发暴戾。
上回是设计谋杀他自己的亲大哥大嫂。
这回,他虽不知晓这两位贵妇人所作所为,想来不过是多嘴了几句,竟未料到直接被割去舌头。
照如此下去,难以想象日后商凭玉会变得何等极端偏执。
商凭玉并未直接去紫宸殿,而是去了七皇子赵折桂那处。
割舌头的手浸在瓦匜内,很快成了一盆血水。
赵折桂见怪不怪地站一侧望着,只片刻,他双手捧着巾帕凑到跟前。
商凭玉转眸扫他一眼,只一眼便瞥过视线一手接过他手上巾帕,沉声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