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这话,手肘过来杵了我一下,“你讲话怎么跟妈妈学得一个样,哪有小子,没有小子,只有阿绾。”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回神,“只有我?”
“对,只有你。”
刚回过来的神又散掉了,我像个傻子一般乐呵几声,在她惊笑的目光下,俯身过去拥住了她,“那我亦只有你。”
“你发誓!”
“怎么发誓?”
“你自个儿想!”
我转着脑袋想了想,再举起三根手指头朝天,“我发誓,我阿绾此生,只阿桃一人,若有违誓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
话没说完,一只凉津津的手捂住了我的唇。
我低头望去,阿桃瞪着一双大眼睛,里头盛了半盏惊恐。
“你起这么恶毒的誓做什么?”她掐了一把我的胳膊,“换一个,换一个。”
我“嘶”一声,想捂又不敢捂,只好将她搂得更紧,变着法止住她的动作。
“那起什么?你说。”
“我想想。”
她想着将我上下打量一遍,眼珠子转悠转悠,最后落到了我手中的铜镜之上。
“你拿起来,拿起来。”
我被她催着将铜镜举起,镜面不大,鹅蛋形,手掌宽,我恰能从中看见她,她亦能看见我。
借着一柄镜子的对视,带着些水澄雾蒙,牵扯出几分不真实出来。
怀中人的体温心跳尚且触手可及,但视线里头却仿佛隔着两个世界,若即若离,如丝如缕,让人着迷。
风声似乎都停摆了,徒留一室静默。
不知过了许久,镜子中的阿桃动了。
“我阿绾起誓。”
我愣了一下,她立时瞪起眼睛剜我,我赶忙跟着她说。
“我阿绾起誓。”
“此生若负阿桃,再也不照镜子,再也不臭美,满脸长麻子,头发掉一地,变成跛脚老太太!”
我张着嘴听她念叨完一长串,有些好笑,便扯着嗓子哼出了声。
“你学什么猪叫?我没说要叫你变猪头。”
“你也可以加上。”我努力憋着笑意说。
她眉毛耷拉下去,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最后甩了甩头,“还是算了,那模样实在太丑,我看了要难过的。”
“我都负了你,你还为我难过?”
“那当然,我阿桃最是重情重义,你可别小看我。”
我看着她挥舞了两下拳头,终是没忍住,明目张胆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还不快学!”
她说着伸手来扯我的脸,一会揪起一会又搓圆的,我就看着镜子中的她,表情生动,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你唇脂沾牙齿上了。”
“啊!”
她一声惊呼,赶忙松手,转而想去掰我手中的铜镜。
我却在她松开的瞬间,紧紧钳住了她的手,与镜中的她对望。
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
“我阿绾起誓,此生若负阿桃,再不入镜,再不臭美,生麻脱发,做个跛脚老太。”
“可好?”
半晌,她笑了,白生生的牙齿晃得人心动。
“好!”
再不入镜,再不入镜?
我看着面前回归平静的铜镜,里头是我坐着的沙发和身后一盏站得弯曲的地吊灯,脑子嗡嗡嗡的,只剩清脆利落的声音,还在一遍遍重复着那一句。
再不入镜。
我负了阿桃?
“阿绾,你发什么呆?”
铜镜被重新扣回桌面,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就差没一下拍到我脑门上。
我找回些神智,但仍是有些迷离地看向她,“怎么了,什么刻字?”
她看起来被我吓了一跳,一边将铜镜调转方向推到我面前指给我看,一边抚着胸脯惴惴道:“你那么丧气做什么,像个死人脸,吓死人了。”
我一愣,她又给自己顺了顺气,继续道:“你看这里,刻了个字。”
我顺着去看,那镌了许多簇花的边角处,由花骨朵包裹起来的细小花芯中,一个秀气得不行的小字跃然上头。
绾。
是我的名字。
“这是阿桃送你的吧?”
我没理她,也不想搭理她语气中的酸溜溜。
“刻那么大一个字,你眼瞎啊看不见,非得显摆到我跟前来,还说叫我帮你个忙。阿绾,你真是,一直这么讨人厌。”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吸溜着鼻子,我终于有些承受不住她这番情绪变化,抬眼去看她。
“阿烟,若是我先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现在都过去了,莫要放在心上。”
我看着她想要抬起来擤鼻涕的手顿住了,脸上突然青一阵白一阵,红色爬上了耳廓。
诡异的安静,是我同她见面以来,头一次如此长时间的安静。
直到妉妉吃完了那块蛋糕,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才掐断了这段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