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你那个好娘作的,我也是后头才晓得的,当时有个军官说看上你了,要把你买回去,你娘都收了钱了,陆少铭突然跳出来说不行。”
“啧,真是情深意重。”
她话说一半,突然开始感慨,还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耐着性子等她将杯子搁回原处,“然后呢?”
“然后有传言说,那个军官一气之下,把你杀了,推陆少铭出来给他顶罪。”
“他不是看上我了吗?干嘛杀我?”
“这谁知道呢,他们那些个军爷,不都是脾性大得要吃人的吗,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得不到就毁掉呗,反正锅又不是他自个儿背。”
一时之间,两个传言皆由她口中说了出来。
头一个自然是假的,我抬手抚上平坦小腹,既然记忆中我曾信誓旦旦说过同他清白,那必不可能发生。
倒是第二个,能有几分可信度,虽然听起来荒诞可笑,但这个结果倒是真的,因为我是真的死了。
我像一块干瘪的海绵,迅速吸收着她吐出的消息,脑子转得很快,不一会就想了个大概出来。
但阿烟说了这么多,甚至提到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军官。
却没有阿桃。
我静默了一会,看着她小口小口将那杯黑东西喝光。
“阿桃呢?”
“阿桃?”
她一怔,杯子放回去时与桌面磕出闷闷一声响。
“阿桃不是同你绝交了吗?你问她做什么?”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她那个白眼狼,你把她捡回去,跟你同吃同住,养得跟亲姐妹似的,结果比谁都绝情。你呀你,就是个傻的。”
“阿绾,忘了她吧。”
第23章 铜镜(6)
阿烟说完就憋着一口气瞪我,似乎是想要我顺着她的话说出来一句好。
但我没有,仍是抿着唇没有吭声。
她将我的迷茫当作了否认,良久良久,扯着绢子的手指都发白了,终于在这场静默中败下阵来。
“倔驴,倔驴,你真是头倔驴。”她说。
说着突而又掉下泪来,一颗颗豆子大小,砸在她面前的杯盏中。
“二十几年未见,我都以为你死了,昨儿听到你的消息,我一大清早就巴巴的赶过来找你,你一来就认错了我不说,还话里话外地跟我打听你离开后的事儿。”
“你当我傻啊?”
她说得是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就连一旁的妉妉都停下了舀蛋糕的小手,转而去给她拍背。
我愣怔好一阵子,看着她哭的间隙抽着空将妉妉的手重新放到勺子上,再斜着眼睛瞄我两下,最后咳了两声,看看桌上的纸巾又看看我。
我“唔”了一声,去扯了两张纸递给她。
“阿烟,我不是……”
她将纸巾一折,毫不在意地擤鼻涕,声音一下打断我的话。
“你不是什么?”纸巾被她揉成团丢掉,“咱俩今日说过许多话了,你可有问我一句好不好?”
“阿烟,你好吗?”
“……”
她倒吸一口气,噎住,好一会才顺过气来,站起身作势要走。
我赶忙一把拉住她,心知是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想了想,软下语气,“阿烟,阿烟,帮我个忙。”
“别想让我帮你找阿桃。”
“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她坐了回去,抽抽噎噎地抱手等我下一句。
静了半晌,我拿出那柄铜镜,倒扣着搁到桌上。
“你帮我瞧瞧,这镜子你认识吗?”
她的眼中略过一丝好奇,得我允许后伸手将那柄铜镜拿了起来,手指抚着镜柄上镌刻的繁复花纹,细细看过。
“这是阿桃送你那柄?”
她说着又将镜子翻转,去看镜面背后的样式。
窗外投进来一束光,恰好打在镜面上,再一个轮转,折射到我脸上,晃了一下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抬手想要挡一下,却硬生生止住动作。
因为在那足以闪瞎眼的日光中,我看见了一双唇。
红润饱满,像是长在镜子里一般,随着阿烟的的下一句话一同,开开合合。
“阿绾,这里好像刻了个字。”
“阿绾,我刻好了,你看看?”
我收回粘在她唇瓣上的目光,有些心慌意乱地接过她递来的铜镜,随意揩掉手汗,“阿桃,你涂唇脂了?”
“啊?”她勾下头,抬手抹了抹唇,指尖上顿时一缕殷红,“是,我瞧着你涂了好看,也想试试。”
我看着她复抬头,脸颊绯红一片,连眉梢眼角都吊了粉俏。
“好看吗?”
我看得出神,一会子才愣愣地答她,“好看,好看,我们阿桃长得愈发漂亮了,也不晓得以后便宜了哪家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