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知道你的荷包去哪里了。”
闻言,我略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她瘦小的身躯透出些不好意思来。
“你跟我来。”她说。
说完,她转身就走,我赶忙跟上,所幸这次她特意放慢脚步,期间还不时回头看我一眼。
出了小道再过个桥,沿着泥巴地往河边走,就到了桥洞底下。
“狗丫,有没有成功!我教你这招怎么样!”
我刚扶着青石砖踏入,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孩童笑语。
光线从我前方照来,穿过潮湿青苔时也带上几分水汽,凉津津地打在我脸上。
“我被发现了,哎,还被揍了一顿。”她回答了那个男孩。
“不要紧,不要紧,咱们再练练,下次再去!”
我站在桥洞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她们的意思是在学着如何做贼,我想论些大道理叫她们不要做这些事,但一没立场,二不能感同身受。
毕竟这两个流浪儿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狗丫,我刚看见你娘在找你哩,好像是你那个混账爹又动手了!”
“什么?”
“什么!”
我与她同时惊呼出声。
我惊讶于她双亲俱在。
她大概是惊讶于自个的娘被爹打了。
“你有爹娘,为何还要行这种偷摸之事。”我拉住抬脚就想跑的她,“这样是不对的。”
我还是说了这话,半分心疼半分劝诫。
“你谁啊?”那个男孩说,“你管我们做什么?”
他又转头去对她说:“狗丫,你快回去吧,你娘被打得好像挺严重的。”
话音落下,桥洞中除一点点回音之外,再无其他。
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倔劲,拽着她不松手。
我说,不要她偷东西。
是对她说的,或许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流浪那半年,我起先典当首饰,直到当无所当,饿极了就开始翻潲水桶,狗都不吃的东西,在我这里却是活命的宝贝。
后头,有人家的夫人小姐可怜我,赏我几个冷掉的馒头,我舍不得吃,等到馊了才后知后觉地可惜,再囫囵吃掉。
再往后,我学聪明了,会守在露天的铺子,瞅准谁吃剩了餐食,等他离位,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捡他剩下的吃,至少干净。
我艰难活着,为了口吃的,想尽办法。
但我没有偷。
而她,有我如今没有的双亲,也有我如今没有的家。
为何要偷?
于是,我跟曾经含着骨气的自己一块攥紧了她的手。
“你不能偷东西。”
她回过头来看着我,肿起的颧骨更红了,连带着耳根子都一片绯色。
“我偷不偷东西要你管!”她瞪着我,“你撒手!”
说完,她又转头去吼那个男孩:“你是不是拿她荷包了!快还给她!”
那男孩被她突然吼着发了懵,一愣过后,脸色古怪地嘟囔一句“你怎么知道”,就从屁股兜里翻出来个荷包。
我瞥一眼,青色绣玉兰,缀着的穗子粉中带缕白,还真是我的荷包。
男孩将荷包丢过来,正好落在我脚边,玉兰瓣沾了泥。
“还你了!”她说,“撒手!”
她的眼中布满不耐,愤怒,还有藏得极深的恐慌,手腕不断在我掌心挣动着。
僵持至此,我的那股劲终于逐渐褪去。
我与她非亲非故,确实不该多管闲事。
这么想着,我有些黯然地松了手。
也可能是她终于挣开了我的手。
我记不清了,一切发生的太快,总而言之,我往后退了半步。
也正是这半步。
我再也看不见了。
第9章 玉露篇(9)
黑暗如潮水一般袭来,我在其中浮浮沉沉,口鼻被漫过时有过慌乱恐惧,但等到整个人沉入河底,心头却平静了下来。
我想,大约是老天来收我的命了。
我仿佛看见了爹娘向我伸出的手,我扑腾着手脚往前去够。
两年了,这是头一次在梦中看见他们,本以为自己快要记不起他们的面容,但此刻在深水荡漾间,却无比的清晰。
我好想爹娘,好想好想。
若是能在地府团聚,岂不比一人苟活于世更好。
但这一次,我依旧没能如愿。
就像当年跑出府买的酥饼没有入口,回去时对娘亲满怀的歉意没有道出,处处是不如意,处处是不顺心。
我想活着时艰难,想死却也不得。
梦里娘亲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阿香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就好。
看吧,一如我所说,不论爹爹娘亲在何处,我的生命安危永远是他们的第一位。
但我不想活,活着多难啊。
我很想向她哭诉艰辛,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应承,我说:“娘,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