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紧张,她说话开始有些支支吾吾了,舌头突地打结, 话也有一些捋不直了。
沈仲祁并没有留意到她的赧然和憨居, 指着不远处的一座船舱, 道:“在那处, 我已经遣人收拾好了。”
张晚霁循着他的手势望去, 在楼船二楼处确乎有一座船舱, 外处设有一众披坚执锐的玄甲守兵, 氛围端的是肃杀森严。
船舱里的环境应当是极其安全的, 但张晚霁跟随沈仲祁去船舱的时候,总觉得有哪些地方怪怪的。
比及入了船舱,她先是环视四周, 确证四遭无人,只有他们两人之后, 她适才揪住了沈仲祁的袖裾, 很轻很轻地晃了一晃, 刻意放缓了声调,说道:“其实, 这伤口无甚要紧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沈仲祁扬起了一侧的眉心, 道:“我检查一下殿下的伤势。”
他指着近旁的暖榻,道:“殿下先安卧在榻上罢。”
张晚霁并没有挪身,面容显出了一种踯躅的容色, 她还是觉得放不开, 若是伤势在其他地方,她自然可以让沈仲祁上药, 但是问题在于,伤口的位置有一些隐秘,她并不方便给他看。
张晚霁深呼吸一口气,斟酌了一番语句,迩后道:“这些伤口,我可以自己处理好的,真的没有大碍的。”
张晚霁鼻翼翕动了一番,袖了袖手,道:“你将药膏给我就好。”
沈仲祁看着她的娇靥,不知何时,她的耳根红得几近滴血,那一截雪白的脖颈处,亦是泛散着大片大片的粉晕。
张晚霁的肌肤本来就白皙剔透,欺霜胜雪,在此映衬之下,那一抹粉晕就显得格外明晰。
沈仲祁渐渐嗅出了一丝端倪,她是在害羞么。
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为未婚妻搽药疗伤,乃属一桩天经地义之事,但是,张晚霁显然有一些放不开,出门在外,显得非常拘束,他觉得也不能强硬地让她顺照自己遗愿来,有些时候,她的个人意愿也非常重要。
甫思及此,沈仲祁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立场,将药膏递放在她的纤纤素手上,道:“我在帘外守着,殿下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吩咐我即可。”
递呈药膏之时,少年粗粝的掌心轻微地刮蹭过她的掌心腹地,捻蹭出了一片绵长久远的颤栗,让她悉身皆是起了一层颤栗。
张晚霁沉默地接过药膏,并没有说一句话多余的话。
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帷帘之后,横悬于张晚霁心神的一根细弦,逐渐松弛了下来。
她舒下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沈仲祁并没有坚持要查看她的伤势。
她的伤势就在大腿根部,如此幽隐的地方,怎么能够让他看到。
饶是他是钦赐的未婚夫,是她心心念念两生两世的人,她到底也是有一层羞耻心在的。
沈仲祁也真是个榆木,她反反复复说了好几回,他才真正反应过来。
“真的是一块木头。”张晚霁低低地嗔了一句。
她窝在榻上,徐缓地褪下裙裾,搽药之时,她特地留意了一下药霜。
药霜身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许是方才揣在身上有些久了,药瓶的周身,泛散着一阵玉润暖和的温度。
药霜泛散着一抹薄荷的甜淡香气,俨如一只纤细柔婉的手,若即若离地撩拨着她的神经,抚平了她心中诸多芜杂不安的思绪。
张晚霁上好药,在榻上卧躺了一会儿,希望药效能够起些作用,让她腿部那些磨破皮的伤口快些愈合。
沈仲祁给她的药膏也确实挺有效用,未过半刻钟,她就能明晰地感受到,腿部上的伤口晕染了一层薄薄的辛凉之意。
伤口所带来的疼感,正在逐渐缩小,取而代之地是一片凉凉泠泠的温觉。
张晚霁捻着药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一种暖意正在铺张开去,继而充溢满了整个心窝。
张晚霁意欲起身,却是看到了角落里盘踞着一条蛇,只一眼,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吓得失声尖叫。
正戍守在帘外的沈仲祁,听着女郎的尖叫,遽地返身入内。
张晚霁害怕极了,一下子扑入他怀中,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呜咽道:“有、有蛇……”
她的嗓音裹拥着一份浓厚溽热的水汽,听上去委屈又脆弱,显得无助极了。
事实上,沈仲祁亦是看到了,不过是一条钻入船舱之中的水蛇,舱底栖住着渔民,它们捕捞河鲜众多,是以,偶有水生动物攀爬逸出,实属正常。
他在她的颤瑟的肩膊处,很轻很轻地拍了拍,道:“没事的。”
说着,劲步朝前,劈掌捻起蛇身,将其抛住于簟帘之外。